溪流,是很独特的,在众多与水体有关的意象群中,溪流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澈,欢快且不具任何的攻击性。也因此,以溪流作为基底诞生出的存在,总是如妖精般轻盈和柔弱,如孩提般单纯。
问题是,人无法给予自然性格,因为不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又或是其它的生灵,乃至恶魔与魔鬼在内,它们都是在一个广义的自然中演化或被创造出来的。甚至就连它们所信奉的神明也是如此,所以事实恰好是相反的,自然赋予了生灵以生机。
在自然之中,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纯洁之所以为纯洁,就是因为有与它对应的污秽作为陪衬,真要如此来说,我们眼见到的最纯粹的事物,天空也罢,大海也好,都是由无数复杂物质复合而成的结果,以狭义的判断来说,它们全都污秽不堪。
溪流亦然,尽管起司的意识随着清澈的水流在前进,但他已经隐隐有所察觉,水体的下方,那层铺满砂石的河床下;水流之中,那些在无形波纹里隐藏的事物。他不是在美梦里,他也不会做美梦。
因此,当那个存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并不感到惊讶。祂的信徒将其称为蛙神,这实在是很荒谬却又贴切的称呼。说它荒谬,是因为除了那张大嘴以及巨大滚圆的双眼外,这东西根本没有丝毫与蛙类有关联的部分,祂口器上方伸出的有如泥鳅一般的长长触须,头顶长着的似蝙蝠般硕大耸立的耳朵,以及周身生长飘荡着的如同水藻般的絮状物都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某位雕刻师精神错乱后的作品,之后因为太过恐惧才丢到了水中。
而作为已经和邪神有过许多次正面接触经历的起司,则能够看到这幅外表下的更多细节。首先,那些絮状物并非是附着在体表的水草,要说的话,它们更像是海洋生物的触手或昆虫的节肢,每一根都是可以被单独操作并发挥作用的。
另外,那双巨大的眼睛也不是单一的器官,在那浑浊的眼泡中,恐怕长有不止一个视觉乃至其它器官。祂是一个十足的,不遵守这个世界生物基本规范而且是存在的例子,货真价实的世外之物。
“你们似乎把我的梦当成了某种便利的途径啊,总是让我在睡觉的时候不得安宁。”起司控制着不存在的发声器官表达着想法,他知道在梦里不必去在乎每件事的合理性,有时只要刻意忽略,本来不能产生结果的行为也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这就是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梦是放荡而危险的。
“那是因为,在你清醒的时候,我们没办法像影响这个世界的寻常生灵一样向你传递信息。”溪流中的怪形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声音不辨男女,但其中饱含着令人安宁的温柔,“只有在你的梦境中,我们才能稍稍找到机会。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种梦不是让我们出现在你的思维里,而是将你的些许意识引导到我们的思维中,即使切断它也不会对你自身有任何不利的影响。这样的解释,你还满意吗?而且,你也不必以意识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于是河流中除了邪神外,又出现了一只灰毛老鼠,这只老鼠的身体被灰色的袍子所包裹,只露出头部,看起来像是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昆虫,“多谢你的提醒。可我能在这里拥有躯体,是否意味着我也拥有着这场梦境的些许指挥权呢?这样做对你来说不危险吗?我可是有能力做什么的。”
“这是被允许的结果。以你的立场来看,你是在进行一场谈判,谈判不该发生在不平等的双方之间,否则就没有意义。”蛙神的回应异常冷静,完全感觉不到疯狂或是身处危机之中的恐惧,祂只是安静的叙述着,超然于事件之外。上次给起司这种感觉的邪神,是湿魂,这是巧合吗?
“你跟这里的人学了不少东西。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试图扎根于这个世界吗?”眼下确实是和蛙神交好的机会,但起司没法对自己内心那种不断翻涌的厌恶说谎,哪怕是在梦境里,他仍然对邪神有着强烈的敌意,这与对方的态度无关。因此,哪怕这个问题可能会引发破裂,他也要提出。
“曾经我这么考虑过,也做出了尝试。你会发现,我的孩子们与这个世界有着良好的兼容性,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想要找到与这个世界共融的方法并非难事。但那也仅限于不久之前,你的出现和行为已经很明确的宣誓了这个世界的归属,我无意与你争夺。只希望能够和平的离开。”
这话,起司是半点也不信。要真的打算离开这个世界,蛙神就不会在自身无法诞下后代后立刻选择转化信徒中的女性让她们代为生产混血种。可作为被人崇拜的神明,作为拥有着超出这世界所知力量的禁忌,祂已经用这样的态度来回应自己,饶是法师也没法再进一步试探下去。
“既如此,那就言归正传吧。你把我找来,是为了解决你身上的麻烦。但我也不是白白帮你,我想要找什么,想要达成什么,你应当知道的。”起司化身为的老鼠目露凶光,嘴里的牙齿略微露出展露出威胁的意味。他本来的目的,不是帮忙或治愈,是肃清,是扫除。
“你和它的情况,我有所耳闻。它确实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你没能战胜它并不奇怪。而且它和我一样,都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们的方式不同。我希望通过子嗣的融入逆向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你见过被你们称为地穴之母的存在,它的蛇人应当让你印象深刻。这是一个办法,而草原上的那位不是如此,它是直接希望接管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从而达到融入的方式。而且,它快要成功了。”水流中的怪物回答道。
“你说成功,是什么意思?”起司的神经一下子被拨动,他第一时间想象出来的是整棵天木在蠕虫的啃食下倒塌的场景。而他浑然未决这幅景象已经映照在了他脑后的水面上。这里是蛙神的河流,从一开始就是。
“融入世界,并不需要成为它秩序的一部分。光与暗同为一体,那么成为这个世界秩序的敌对方,不也是成为这世界一员的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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