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颓废的挂在天际,殷红的晚霞俏丽的衬着西天。
真是一幅美妙的晚景。
但凭这景色再美妙,也阻挡不住从天空弥漫而下的雨丝,那雨丝恍若摒弃了一切杂念,只顾自由自在肆无忌惮的落在下方的荒野之上。
这是一片被浩瀚的洪水急剧冲刷过的大地,除了比较顽强的青苔外,几乎寸草不生。
在这茫茫荒无人烟的大地上,一支雄壮的队伍正矗立在荒原的一隅,军士的铠甲在夕阳底下映衬出金色耀人的光芒。
远到而来的军队整齐的走在光秃的荒野之中,踩着泥泞的泥土,根本找不道一条像样的道路。目之所及,无不是腐败的动植物尸体,间或散落着人的尸体,以及由于腐败而散发出的难闻味道。
这便是现下的都汉平原。
一名身披铠甲的将军抓着轡绳缓步策马走着,紧蹙眉头下的目光四处搜索着四周,面色刚毅之极。从他身后一匹黑马紧步赶了上来,来者是一员年轻的将领,他赶到领头的武将面前,单手依旧捂着口鼻,口中声音因而显得模糊:
“将军,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
那为首的将军看了他一眼:“不会错的,这条路当年我跟随你父亲已经走过无数遍,绝不会错。邯郸城应该就在这个地方。”
“可是这里明明是一遍荒野。。。”年轻的将领犹疑不定的说。
将军另一侧的一名武将也开口道:“依末将看来,这都汉平原,似乎是遭遇了洪荒之灾,当年末将家乡,也遇过洪荒,尸横遍野的惨状至今难以忘却。”
那为首的将军微微点头,沉吟半晌才道:“那么依你之见,是什么样的洪荒,能够把固若金汤的邯郸城也摧毁的不剩一砖一瓦?”
“这。。。”年轻的将领和那名武将都愣住了,他们确实都没想过这一点。
“我再问你们,这洪水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漠江之水涨上来的?”
两名属将被问的又是一楞,为首的将军一笑置之,下令全军就地支灶扎营,在营内生火取暖,明日再整装行军。
这支精锐部队,便是中山国增援邯郸城的那一万狼骑兵,为首的将领正是中山国大将司马寻,年轻时是镇守邯郸城的大将山之光的副将,征伐过都汉平原的赵国军队,因此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身侧的那名年轻将领便是山之光的次子山雷,另一名武将则是他的副将苏义。
这支军队从西境抽调过来时,那边还在和秦军发生着不大不小的拉锯战,但双方已经在晋伯司康的斡旋下开始议和,因此才有余兵增援邯郸。
中山国的幅员并不辽阔,但从西境到东南境依旧花了十余日,兵到孙梁谷之后,却连遇暴雨,导致山洪爆发,堵了进都汉平原的唯一一条山路。司马寻进兵不能,退也不能,只好在孙梁谷10里外休整军队,直到几日前暴雨初歇,众兵士清除乱石,才能进得谷来,只不过离增援时间已经过了数月有余。
这一晚,司马寻独自在营帐中踯躅,怎么也想不通,一座偌大的城池,即便被人攻克,缘何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大将山之光,同他麾下的五千狼骑,二万步兵,又到底是生是死?
司马寻正在思索之际,却听帐外有人不安的喧哗,于是急步出了营帐,外头依旧坠雨不止,只不过雨丝略微比白日小些。
司马寻缓步走近那还在喧哗的兵营,掀开门帘夸了进去。
“因何事喧哗不止”司马寻清清喉咙,作声道。
还在议论纷纷的士兵见是主帅,顿时静下声来,司马寻却不依饶,又再发问喧哗缘由。众人仍然不敢作声,却都纷纷目视其中一名士兵。那士兵不过十来岁年纪,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着,看大家都瞧着他,知道躲不过,便硬着头皮道:“报告将军,小的当真看到了一座鬼城,那鬼城门口,还有鬼兵把守着。小的以为是山大将军死后化了厉鬼,不敢再看,就回来了。”
“怎么,你看到了一座城?”司马寻动容道,朝前走了一步。
“是啊,那鬼城黑漆漆的,连月光都不反射,要不是走的足够近,肯定看不清楚。”
“你坐下,说详细点。”
“是,将军。小的名叫李恨,今年十五岁,去年秋末入的伍,在伙头军中负责砍柴烧火。今晚小的吃坏了肚子,一天里跑了好几趟茅房。晚间睡到半宿,小的又起来,摸黑到营外解手,解到一半,才想起太匆忙忘了带手纸,所以小的四处寻找可以替代的东西,谁知道擦屁股的东西是找到了,可是却看到了那座鬼城。吓的小的连屁股也没擦干净就跑回营来,和他们说起,他们都不信,小的一着急,就和他们吵了起来,没想到惊动了将军。”
“你确定没有看错?你真的见到一座城?”司马寻盯着那小卒李恨道。
“千真万确,小的怎敢蒙骗将军!”李恨信誓坦坦的说。
“那好,你即刻带我去。”司马寻断然道,心念电转,难道这个
伙头军看到的就是邯郸?“你们几个都留在这里,发现鬼城的事情一律不准对外讲,否则军法处置。”
众人大气不敢出,只有那李恨来了劲,这回也不怕了,黑灯瞎火的走在前头,两人也没有举火,就摸着黑朝李恨所说的方向走去。
走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司马寻回头看看,已经走了有2里多的路途,但前面连个鬼影也没有。便喊了一句兀自在跋涉前进的李恨:“怎么还没到哪?”那小伙头军转回头,朝司马寻嘿嘿一笑,模样极为古怪,声音变的极为阴碜:“你不是要去邯郸吗?穿过这片森林便是了。”
“驱灵术?你不是那个孩子,你是谁?”司马寻一楞,仔细看看前方,果然有一片乌黑黑树林,但洪荒过后,怎么还会有森林?
“这里不是邯郸!”
“那是哪里?”李恨含笑看着他。
“鬼城!”司马寻心念电转,变色道,“莫非。。。你们是幽冥瑞王的人?”
李恨冷冷一笑:“不错,算你有几分见识,我们确是幽冥一族,不过我们与幽冥瑞王却没什么瓜葛,你既然知道幽冥的禁忌,又来这里做什么?”
司马寻道:“这里不是邯郸又是那里?你们幽冥族占着邯郸做什么?”
李恨快意大笑:“告诉你也无妨,洪荒过后,邯郸早已经化为乌有,你脚下的城市,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比干城。”
“洪荒?”司马寻心中掠过一丝不祥,“那山之光将军呢?”
“当然也跟着殉城了。不过他死的太快了,连幽冥瑞王也来不及收留他。”
司马寻黯然神伤。
“我看你也是性情中人,我也不为难你了,你走吧,立刻离开邯郸,以后也不要来了,这里和你们凡人再没半点瓜葛了。”
“也罢,我即刻就走。不过兄台上身的这个孩子,可否放他跟在下回去?”
“这个孩子却不能随便给你,这小子视力奇特,小小年纪,竟然可以窥见这座肉眼凡胎见不到的比干城,我要带他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司马寻笑道:“兄台眼拙了,这个小子只是我属下的一名小小伙头军,那里有什么特别本事,便是他偶然见到此城,只怕也是凑巧,还请兄台放他与在下回去,感激不尽!”
“我若不放呢?”
“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既然如此,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司马寻沉吟片刻,才缓缓拔出将刀,李恨瞄了一眼司马寻手中宽厚平直刀身镂空的长刀,幽幽一笑,道:“将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哦,难道兄台有必胜我的把握么?”司马寻微笑的看着李恨。
“那倒没有,”李恨道,“只是将军要用这柄刀伤我,只怕还不能办到。”
“这是为何?难道兄台看不上我手上的刀?”司马作疑惑状。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把凡刀,”李恨裂开嘴大笑,“一把普通凡间武器是伤不了幽魅的。”
司马寻轻笑,扯开左手紧箍的护腕,拉起袖子,露出古铜色皮肤。
李恨的笑容很快便湮灭无踪了,他看到司马寻将刀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立刻从划开的伤口里溢了出来,却没有流下去,而是攀着刀刃源源不断地爬了上来。只片刻工夫,刀身已经爬满藤状的血丝,那血丝由刀尖贯至刀柄,血淋淋霎是吓人。
那刀也仿佛精神矍铄之人,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你这是什么刀?”李恨笑容僵在了脸上。
“如兄台所言,一把凡刀而已。”司马寻将刀挥出,那刀上的血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它的名字叫做寄魂。”
“寄魂?”
“不错,”司马寻淡淡道,“每个卓绝的铸剑师最终都会铸出一生中最好的一把剑,那就是寄附着他们灵魂的那把剑。他们铸出此剑后,便投身炉中,用自己的精魂血肉喂食宝剑,以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这把寄魂刀上寄附着两个大师的魂魄,自然是刀中的极品。”
李恨收敛神色,一改适才鄙夷的笑容:“也罢,既然如此,我就放了这个孩子,不过你须给我时间脱离他的躯壳。”
司马寻微笑不答。
李恨见他默许,便双手祭在胸前,口中吟哦法咒,片刻之后,一团黑气乍现在身前,李恨诡秘一笑,倾力一推,那黑气便飞速朝司马寻压了过来。
司马寻冷笑,双手挥动长刃,但见那寄魂刀血光猛然一闪,光芒直逼进那团黑气之中,黑气登时瓦解开来。但黑气之后却哪里还有李恨的影子,那孩子所站之处,现在空荡荡,人早已消失了。
司马寻呆立原地,继而失声笑出来:“原来是个金蝉脱壳的招数。”
“罢了!”司马寻立了片刻,寻思道,“或许是这孩子难逃劫数,我却帮不了他了。”想罢将寄魂刃收回鞘中,转身朝来路退了回去。
让我们暂停下故事,介绍下幽魅的来历。
三界之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认为幽魅是三界之外的生灵,是不属于这片天地间的族群。实际上,幽魅是介乎幽冥与人、妖之间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当然更不是神了。
传说幽魅的寿命是无限的,他们最初是游离三界之外的,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归附了幽冥地府,再后来又传说他们再次离开了幽冥界,生活在人们所不知道的地方。
凡人是看不到的它们的,除非他们愿意让你看到,或者他们依附在其他生灵的身体上,当然,这些统统都是传说,这大概是因为幽魅行事诡秘,行踪毫无痕迹所带来的效果。
好了,让我们继续故事。
那幽魅既然不是凡间的事物,普通的凡刀自然伤害不到他,但司马寻手中所持的寄魂刀却因为寄寓着亡者的精魂而拥有不同寻常的杀唳之气,是以那幽魅在施放出扰动之气后,已经被剑气伤动了精魂。
实际上,控制李恨的幽魅所使用的招式不过是风隐术中最基础的一招:风遁,将自己短时间化作一团清风,并没有实际逃脱司马寻的攻击范围,没有经验的敌人往往无法识破这个小小的诡计。
待司马寻远去,他所立之地忽然出现一个人,这人正是被幽魅所控制的李恨。只见他捂住左肩,那里隐隐有献血不断外淌。
这幽魅朝司马寻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却掠过一阵侥幸:若是司马寻看破了自己的鬼把戏,将手中利刃在方圆五米内再次斩杀,那自己断然要立时现身,终逃不脱重伤的结局。
那幽魅吁了一口气,稳了稳身子,忽的转头回身,化作一阵黑风朝西南方疾奔而去。
去不多远,路旁乱石之中陡然闪现一个人影,人影朝黑风的去向略略展望,脸上呈现出一丝笑意,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月光穿透薄云,照射在此人的脸上,赫然竟是司马寻。
司马寻紧紧追随那幽魅奔走了有数里路之遥,那幽魅停在了一座黑色的城池之下。
这座城池虽然是建立在平原之上,看上去却巍峨之极。
城墙以极为宽厚牢固之巨石累筑而成,左右伸展入黑夜之中不见边际,城高数十余丈,目所不及,而那城门的厚度更是令人吃惊,似乎比那些筑就城墙的巨石还要厚上几倍。
唯有从远处看去,方知道城头有广阔的瞭望台,以及绕城逡巡大道,两侧又有雄伟角楼,不可不谓之固若金汤。
那伏在远处阴影里的司马寻饶是身经百战,攻掠过无数城池,也已经看得呆了,心中暗暗寻思:这般坚固的城池,就是倾中山国举国之兵来攻,只怕百八十年也无法攻破。
他正在惊诧,却见那幽魅略一停顿,便闪身入了城门。司马寻疾步奔了过去,那城门已经紧紧闭合,不留下半点缝隙。司马寻心念电转,从怀中捏出一张符纸,正要就地施法,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奔驰的声音,赶忙退回刚才隐蔽的地方潜伏起来。
过不多久,一片黝黑的骑兵自东南面奔驰而来,数量众多,估计有数千之众。为首的两骑接近城池,立刻放慢了坐骑,数千骑兵唏嘘之声连绵不绝,无不被眼前的巨城所震慑。
潜伏在黑暗中的司马寻看到了一张飘扬的旗帜,旗上是一头凶悍的吊额猛虎。
猛虎团!司马寻脑中迅速掠过这个名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为首的几骑已经行到距司马寻隐蔽地不远处,微弱的几支火把照亮了他们的脸庞,司马寻清晰地看到了为首那匹马上刚毅的脸孔:赵颜奇!
真的是猛虎团!他们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赵将军,我们到家了!”从赵颜奇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上来一人一骑,骑马的人戴着遮过头的斗篷,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伸出手里造型古怪的权杖朝前指了指,沉重的城门立刻缓慢的向两侧缓缓打开,“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巫神,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都汉平原有这么巨大的城池?”赵颜奇看了穿斗篷的人一眼,又转头看着面前的城池,显然仍旧非常惊讶。
“这是比干城。”巫神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曾经是人间最坚固的城池,现在只不过是座死城。”
“你是说,它一直都在这里?”赵颜奇身侧的赵康插了一句。
“不错,它一直都在那里,已经存在了上亿年,只不过你们凡人看不到罢了。”
“那现在。。。?”赵康呆了呆。
“现在你们已经获得了黑暗之魂的力量,自然可以看见它。”巫神淡淡道,率先踏上了异常宽广的护城河,朝巨大的城门走去。
猛虎团的将士们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在他们眼中,城门下的一人一骑,就仿佛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蚱从人类的大门穿过去一般。
数千人的猛虎团怀着敬畏之心逐个穿过高大的城门,却没有注意到,在队伍末尾,跟了一个没有坐骑的士兵。
这个士兵戴着不一样的头盔,甚至盔甲的服色也大不相同。不过夜色很好的遮掩了这一切,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小瑕疵。
就在猛虎团悉数进入这座巨城后,城门再次缓重的闭紧了。
夜色依旧深沉凝重,月光从云霄探出了头,静静的照耀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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