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有一头黑色麒麟,当它出现于世,巨变便会接踵而来。王国将会再次沦落,亡灵会从黑暗中醒来,争战也将重临大地。——《逡国神鬼录》
今日的长阳城,已经今非昔比。
不论是重兵把守的城门军营,还是哨卡林立的王宫大院,门可罗雀的商市街巷,抑或数日来的宵禁,都不容置疑的表明百里烨的大军已经牢牢的控制了这座南疆的都城。
往日的逡国,如今已经沦为镇国大将军百里烨困住逡国臣民的囚牢。
所谓“囚徒”,只是不知情的民众的侥幸想法,而尚在朝堂的士大夫们却知道问题远比这个严重的多。因为百里烨从楚国肴城挟持回来的并不是公子邵离的妻儿,而是一个不知名姓的陌生女子。当然没有人敢跟这位镇国大将军挑明,至少在事情暴露之前,长阳乃至整个逡国还不会因为百里烨的愤怒而沦为废墟,而逡国臣民也不至于沦为彻头彻尾的亡国奴。
但是距离亡国只有一步之遥。
在无忧湖畔那个无名少年倒在剑下的同一个黄昏,一名少女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长阳城城外东提山山脚。少女穿着束身白衣,粉脸娇俏,年纪不过十余岁,似乎尚未脱透孩童的气息,但若仔细审视,可见到她额间隐隐然有一股忧郁之气,与其年纪气质颇不相称。
她正是越国会稽街头饮天雷而长成的图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图吟在山脚伫立了片刻,便顺着野径缓缓向崖顶攀去。那断崖高且陡,普通之人若不熟悉环境,断难如此容易攀上。而图吟却仿佛对此地了然于胸,不片刻已登上崖顶。
那断崖甚是险峻,山脚寂寥无风,站在崖顶却觉狂风犀利,由此可俯瞰大半个长阳城,其高可见一斑。
图吟对山下景致却毫无兴趣,径直向深山里走去。断崖过后百米之内竟都是一片平坦之地,平地只见寸长野草,不见一棵灌木树林。沿平地行不过十余丈,竟然见到一洼小溪。沿溪继续前进到平地尽头,豁然见到一处石洞。那洞高有三丈,宽足七尺。洞上方写着一方古怪的字体,不明白究竟写着什么。
图吟微一皱眉,当下立定在洞口,闭起双眼,嘴唇微动,遵照苍龙的嘱咐念了一段咒语。随着她念咒的完成,一个近乎虚无的身形也渐渐从她身上化了出来,从无到有,从虚无到有形,最后化成了一个独立的人形。
那人形看上去似乎有些苍老,花白的胡须缀满下巴,老者对图吟双手一拱,道:“有劳图吟姑娘了!”
“桑伯客气了!”图吟睁开双目,微微一笑。
那老者正是已经自刎于会稽山山巅的逡国国师桑公羊。当然,确切的说,是桑公羊寄寓在图吟体内的精魂。
桑公羊点点头,敛神转向那宽阔的山洞洞口,手中祭杖也从无到有,从黯淡到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雄伟苍老的声音在祭杖的光芒中朗朗响起:
“幽冥之神,黑暗之光,远古之灵,荒野之音,汝何存焉?!吾以万世之名,差汝临沦亡之邦,吾以赤诚之志,唤尔于冥冥之所;汝之信念,必为吾之追颂,汝之神通,必慑三界坤乾;朗朗大都,煌煌之城,何其危哉!吾叩无尽虚翰,旋江河巍蕤,祈先祖之魂,重佑尔子民!”
长长的颂咒过后,祭杖的光芒归于黯灭。一切也同时归于寂静,只有山风遽然犀利的卷过一人一魂的耳畔,朝宽阔阴暗的山洞内呼啸而去。。。仿佛是为了将这古老的咒语带进其中。
半晌,一阵剧烈的震动猛然颠覆了整座山峰。一人一魂微微抖索了一下,随即一阵令人恐惧的吼啸从山洞里传了出来,桑公羊的脸上更显肃穆,而图吟却显得有些许惊讶。
紧接着是一波又一波剧烈的震颤,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山洞里猛烈的奔腾而来。同时,从洞里卷出来的一阵阵旋风接踵而来,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图吟正在惊惧之时,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洞口扑了出来,高高的越过他们的头顶,又继续向前奔去。待图吟和桑公羊转过身来,那硕大的黑影已经奔到百米之外的悬崖边上,高高扬起双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
图吟终于将它看清楚了:这是一只黑色的麒麟。
她才定下神来,已经有更多苍白虚无的魂魄从洞中飘了出来,将数百米宽的平地填了个满满。图吟回头看了桑公羊一眼,发现他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笑容。
这是邵氏数百年间的君王和他们最强大的禁卫军阴魂,在王国最需要的时候,由国师召唤出来。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捍卫他们一手缔造的这座南疆王国。
这也意味着,幽冥界干涉人间的第一场战斗即将打响。
天界的天神们会怎么想呢?
与此同时,在燕国边境接壤无忧湖的小村子里,打渔的男人们归来了。
但是骑兵们已经不知所踪,正如他们不知从何处来一般。
愤怒的男人们操着鱼叉和斧头想要去追出村去,却被上了年纪的老人阻止了,即便他们能够追上,也无异于一卵击石,结果不过是多陪上几条性命。
全村陷入了低沉的愤怒与悲伤之中。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村口再次传来了马蹄声。只不过这次马蹄声稀稀落落,似乎人数并不多。
男人们再次怒火中烧,不顾老人的阻止,蜂拥到村口。但他们很快便再次变得沮丧,因为他们怒气冲冲的面对的,只是一个身影伶仃的骑马少年,而且那少年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襁褓。这便是李恨,与他怀里抱着的邵天储。
李恨被安排在了哑婶的茅屋,在他一墙之隔,就是两具尸体,哑婶和那个瘦弱的少年。
对于尸体,在都汉平原亲手掩埋过火头营的那些兄弟之后,李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所以他也不会在乎自己的隔壁躺着的那两具。只是他无法安然入眠,脑海里仍旧充斥着都汉平原的那个杀戮之夜,刀光剑影与血肉残躯刻骨铭心,以至于无法适应渔村这种安静的夜晚。
李恨翻了个身,瞄了一眼身旁睡的真酣的婴孩,不禁微微苦笑,在黑暗中闭上双眼,静静的听着四周的蛙鸣虫叫。
但在这些声音之外,似乎突然多了一种声音,一种有节奏的声音。,李恨猛地睁开双眼紧绷着神经,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放在床头的那把匕首。
那声音从远到近,最后变得清晰可辨:没错,是人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李恨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手中紧握着匕首:“什么人?”
“来帮助你们的人。”男人说,似乎带着微笑,“这个屋子的隔壁有一个垂死的孩子,我是来救他的。”
“你到底是谁?”李恨紧盯着他。
“我叫谭案,是越国大夫,也是一个占卜先生。”谭案道,擦着火石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占卜先生?”
“是的,李恨,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我的一个故人却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故人,我怎么会认识?”
“我想你一定见过长孙将军,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李恨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他。谭案见状笑道:“你不需要怀疑,我没有恶意。我只希望你尽快帮我把隔壁的孩子送到我的朋友那里医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恨犹豫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他见得死人虽然多,却还没多到对一个人的性命漠不关心的程度。
谭案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那我们尽快动手吧,天亮以前就要送医救治,不然就晚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