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边境小城。
夜色已深,城门却一派灯火通明。
城楼之上的卫士正与一队执火明杖、佩剑戴甲的马队对峙之中,这支数十人的马队正是那日路过渔村的骑兵队。双方交涉已经超过半个时辰,但城门丝毫没有开启的意思。
城头的鉴烛将军双眉紧蹙,城下的人马来自晋国,为首的是晋烈血将军钧诸的心腹家将楚离相,这人是出了名的狠毒角色,他麾下的几百名骑士也是个个凶狠跋扈、骁勇善战。如果不放他们入城,必然引起争端,但这拨人马行事野蛮,且杀人不眨眼,若任其入城,只怕到时候自己无法节制,后患无穷。
从双方交涉中,他已经知道这些人此行的目是为了搜索钧诸豢养的那些个珍奇猛兽。
晋将军钧诸号称烈血将军,是晋国的历时三朝的武将重臣,也是当今秦武侯秦无烟的老丈人。钧诸向来喜好威猛古怪之物,每到征战之地,必定使人搜罗珍奇猛兽,之前张寡妇所遭遇的那只无尾熊兽便是钧诸所养。那熊兽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未长尾巴,形状甚是古怪,钧诸于是便将它捉了关在兽园之中,供宾客赏玩。
一个月前,想是守园卫士疏忽的缘故,夜半园门被群兽撞开,跑了一批豢养的猛兽。钧诸恼怒之余,将守园的卫士全部剁成肉酱,尸体尽皆喂了鹰鹫。
连日来,钧诸派出的大批人马已经越过两国交境,在燕境内四处大肆搜索,单眼前这数十号人马,也已经将两国交境的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头村庄搜了底朝天。目下敲开城门之意自然是要搜索城中与南北两座山林。
有人要问了,丢了区区几头野兽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如此兴师动众?那你就有所不知了!烈血将军钧诸平生搜罗奇兽无数,却最为喜爱女婿秦无烟在他八十大寿那日所赠的一只白虎幼崽。
那幼虎长相怪异,浑身雪白,深夜视之,隐隐然有白光散发,最为奇怪的是,这只尚未断奶的小白虎额际有一颗未睁开的眼睛。说白了,这是一只有三只眼睛的白虎。而且据说那第三个眼睛是个天眼,有非同一般的特异能力。
钧诸平日对这只三眼白虎疼爱有加,一得闲便抱在怀中赏玩,那日听说园中众兽逃跑,着急之下没有将虎崽关进笼中,等他出去再回来,三眼虎崽已经不见了踪影。钧诸一怒之下将守园将士剁成了肉泥,又急急派人四处搜索,眼前城下的马队便是其中一支队伍。
那家将楚离相等了半个时辰,见城门迟迟不开,不由恼怒异常,手中长剑一挥,众骑士齐刷刷拉满了弓。
楚离相道:“楼上守将听着,若再不开城,我等便要强行攻城了!”
鉴烛脸色微变,心想这楚离相也忒放肆了,仗着家主的威势在这里作威作福。燕晋两国交境百年,因燕晋两国皆不好战,故而少有战事。虽然晋国三十年前借道于秦无烟,燕人也并未记仇,但晋人擅自闯境,还以攻城相威胁,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归怒,但这边境小城,守城将士统共不过十余人,城下人马却有数十人之众,形势不容乐观。况且这里地处偏僻,就算派人急求援兵,也非要数日不可。当下也不管那许多,命令将士进入战备。
正当城墙上下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众人无不被马蹄声所吸引。
过不片刻,远处黑暗中出现了两骑马匹,马上分别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与一名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余岁,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城上的鉴烛看清来人后,心下暗喜,心想此战可免了。楚离相见只是两个过路平民,也不在意,只瞟了一眼来人,依旧将目光聚到城头。
刚到城下的谭案见此情形,似乎并不感到讶异,只是示意李恨原地不动。自己翻身下马,走上前来朝楚离相拱手一揖道:“在下请问楚将军,贵主人烈血将军近来可好?”
楚离相略略惊讶的看了来人一眼道:“你是什么人,竟然知道烈血将军的名头?”
谭案微微一笑:“在下越大夫谭案,与钧诸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谭案?什么人?没听说过!”楚离相头也不抬。
“呵呵,在下自然不如烈血将军闻名于世。在下只是略通卜算之术,曾为钧诸将军算过一卦,是以将军或许还记得小可。”
“哦,那又如何?”楚离相抬抬眼,仍旧不屑一顾。
“在下卜算到烈血将军八十寿辰定能获一至宝,此卦今日已得验证。在下又断定一年内此宝贝会意外失落,此卦再次得到印证。。。”
“这么说你的卦倒是很灵验了?”楚离相终于上下打量了打量谭案。
“将军过奖,在下适才已经为将军卜了一卦,想必将军正是为那遗失的至宝而来?”
“不错,算你猜对了。”
“将军若肯信我,我有一言相告。”
“什么话,说吧。”
“将军所寻宝贝目下并不在此城之内。”
“哦,那你知道它在哪里?”
“此去东南五十里,有座翠羽城,将军所寻宝贝就在此城之中。”
楚离相将信将疑的看了谭案一眼:“此话当真?”
“绝无虚假。”
“我如何信你?”
谭案沉吟片刻方道:“将军若不信,可抬头仰望南方苍穹,心中暗数十个数,便可我的话可信与否。”
楚离相狐疑的看了谭案一眼,依言抬头南望。
众人皆觉有趣,便一起按谭案所言,抬头朝西侧天空望去,心中一起默数:十、九、八、七。。。当数到“一”的时候,果然,南放苍穹镜头有刺眼亮光闪过,一颗明亮的流星从天际划了下去。
“真是神算!”楚离相惊讶的合不拢嘴,“多谢谭大夫指点,在下立刻去翠羽城!”
“将军不必客气。”谭案微笑道。
“收兵,立刻前往翠羽城!”
楚离相也未言谢,径自率着几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不久便湮没在黑暗之中。
后面李恨看他走远,迅速下马,奔向不远处的草丛中,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渔村小孩背了出来。
谭案朝城头喊道:“务请鉴兄速速放我入城,人命关天!”
鉴烛见楚离相的骑众已经走远,立刻让人开了城门,放谭案入城。
“闻鉴兄曾师从神医扁鹊,请务必救得此子性命!”谭案指着李恨背负着的孩子道。
“放心交给在下,鉴某必尽全力施救!”鉴烛语颇豪爽,令人将那孩子放在榻上,自己细细检查伤势。半晌方才抬头道:“此子为利剑所透胸,失血奇多,若常人只怕早已小命不保。但此子有恨在身,所以至今尚且不死,依我之见,只有以激血活命之法方可奏效。”
“愿闻其详!”
“须以猛兽之血注入其体内,我再为其施针,引导血气流动,方有活命之数。”
“猛兽之血?”谭案微一沉吟,“李恨,你立刻随我上南山!”
南山之上,干将师徒与张寡妇三人正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边,研究张寡妇从洞中带出来的那烧了半轴的竹卷。在他们不远处就是燕七刚刚救她上来的悬崖。
干将将竹卷翻了翻,沉吟半晌才道:“这可能就是那部秘籍了。”
“秘籍?”燕七与张寡妇一起呆住了。
干将微笑道:“铸匠们世代传说,有一本自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铸剑秘籍,上面记载了一些神兵利刃的铸造术。”
“师傅,那你见过这本秘籍吗?”燕七忍不住问。
“我也没见过,”干将把竹卷递给燕七,“只是年轻的时候听我师父提起过,据他所说,这本秘籍上的炼兵之术大都比较生僻诡异,不过所铸成的兵刃也有凡兵所没有的特异能量,所以拥有秘籍的铸匠大都秘而不宣,以致数百年来也没有人知道这本秘籍的下落。”
燕七翻了翻手中的竹卷,随便念了一段:“阴月之刃。以极北乌鸣山上落月之石铸就,铸成之后,置之阴月之下,历时七七四百九十夜,并使每夜月光照射不止,若有一夜无月,则此剑不成。。。”他皱皱眉头,“这怎么可能呢,七七四百九十天,如果哪一天不出月亮怎么办?”
“是了,”干将点头道,“不管哪一天月亮为乌云所遮蔽,便要再花上七七四百九十天重新铸剑。如此一来,不知道需要多少个七七四百九十日才能铸出这把神兵,到时候可能剑还没铸好铸剑的人就死了!”
“难道没有人铸成过吗?”张寡妇问道。
“有。据说数百年前一个叫做记恩的铸匠偶然得到这本秘籍,就按照上面的记述打了一把兵刃,但为了完成这把兵刃,他却纵身跳进了炼炉,用自己的血淬成了这把神兵。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迄今为止,谁也没有见到过这把名叫寄魂的兵器。”
“太可怕了!”张寡妇噤道。
“据我推测,这本竹卷可能不是人间之物,譬如你刚才读的阴月之刃那段,讲明需要到极北一个名叫‘乌鸣山’的地方,去寻找一种叫做‘落月之石’的材料来铸剑,据我所知,并没有乌鸣山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一种叫做落月之石的铸剑材料。”干将微微摇头道,“所以就算撞上好机会七七四百九十天都出月亮,我们也没办法铸就这把阴月之刃。”
“以师傅之见,这个破竹卷只是个废柴了?”燕七忍不住插话道。
“那倒未必,譬如前面说的寄魂之刃,只要肯牺牲性命,也可以铸就神兵。”
“那倒不如不铸剑罢了。”张寡妇评道。
“不然,铸剑师一生中最大的梦想,便是可以铸就流传百世的兵刃,若有此机会,我也难保不会以身淬剑。”
“说的好!”干将身后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听此声音,张寡妇略微一愣。
“是他?”
这个声音她比较熟悉,果然,从远处的黑暗里走来了谭案和他的跟班李恨,以及边城守将鉴烛。
干将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阁下莫非是越国大夫,卜神谭案?”
“干将兄见笑,正是区区在下,铸剑师干将之名,才是如雷贯耳啊!”谭案笑吟吟回礼道。
“谭兄过奖了。不知道谭兄所为何来?”
“与干将兄同为一物。”
“难不成谭兄也是为了那只黑熊?”
“正是。”
“谭兄,你我既然同为那牲畜而来,不如坐下来一起商议如何?”
“如此甚好。”谭案三人围着篝火坐了下来,“黑熊之事,我原想只需有一人肯以身犯险,将自己魂魄寄入黑熊体内,将黑熊体内的阴魂杀灭即可,并不须杀其肉身。但今日事态有变,我们须杀其肉身,取其鲜血。”
“那熊体内的阴魂将会如何?”张寡妇道。
“此畜生性凶猛,其阴魂寄于黑熊体内已有年月,只怕不好对付。为今之计,我想让它暂时寄居在李恨的身上。”
“什么?”众人皆惊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关系,就让他上我的身,也不是第一次了。”李恨道。
众人尽皆沉默。谭案见状,微笑道:“大家不必担心,李恨体质奇特,被幽冥魂魄附身不会有大碍。李恨,你被阴魂附体之后,若尚有本体意识,可努力将其反控,说不定可以为你所用。”
“当真?”李恨奇道。
“恩,此事例虽不多,却并非没有可能。”
“这样也好。”干将淡淡道。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