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兽血沸腾

  李恨昏倒之际,仍迷迷糊糊有所感觉,只是体内忽然闯入幽冥魂魄,身体无力承受,所以遽然昏了过去。

  那幽魂本是经营多年的异类,在熊兽体内宿居多年,戾气渐消,其神志几乎已和黑熊融为一体。如今进入李恨躯体却大感不适,只因李恨体内竟有另一股至阴之气。这股至阴之气从四面八方袭来,不断与幽魂的阴气冲撞,且越来越猛烈。幽魂之气连续抵御之下,竟然力有不支,想必不用多久,便会被这股阴气所消融,以至魂魄俱散。目下两股阴气正在李恨体内互相较劲,李恨区区一个少年,如何能承受的了?是以当场便昏倒在地了。

  干将见燕七和李恨相继被幽魂上身而昏倒,山下烛鉴将军又等着自己送去熊兽救人,自己纵有神力,也无法背负两人一熊,着急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目下午时已过,两人仍然昏睡不醒,干将唯有干着急。只那青衣少女盘着双腿悠然坐在石块之上,吃着不知哪里采摘到的野果,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昏睡不醒的李恨。

  那李恨昏昏噩噩,额上剑形胎记隐隐发亮,看来这胎记与体内两股阴气关联甚密。

  干将看那少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觉的无可奈克,当下再次向她道:“姑娘,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两位如何?我背负这只黑熊下山后便立刻回来。”

  青衣少女漫不经心的瞄了干将一眼,道:“你若是下山后却不回来了,我找谁要熊皮去?”

  干将听闻此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姑娘当真不讲道理,我干将也算闻名天下的铸剑师了,何苦讹你小姑娘区区一张熊皮呢?但心想自己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计较,着实也说不过去,况且自己不知道这少女是何等人,刚才她射箭伤了李恨,若是趁自己不在将李恨掠走,可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最后干将将心一横,俯身背起那黑熊尸体,掉头望山下走去。

  那黑熊只怕重有数百斤,不过干将臂力雄奇,背在身上却也不觉沉重。那青衣少女见他忽然有此举动,不由微微一怔,竟然没有阻挡,任由干将背着黑熊而去。

  干将走了数步,掉转回头看了一眼,见青衣少女又转头呆呆看着李恨隐隐发亮的额上剑形胎记,这才略略放心,迈开大步下山而去。

  干将果然是铸剑名将,即便背负着一只重数百斤的黑熊,却也步履稳当,行走如风,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昏黄之际,终于背着黑熊来到城门之上的塔楼。

  此时鉴烛正为那名渔村孩童针灸,不晓得山上情况如何,自己派出的卫兵又迟迟未归,眼见这渔村孩童命在旦夕,心中正焦急不已,忽然见干将背负黑熊大踏步前来,不由喜出望外。

  干将将黑熊放置于地,鉴烛当下取出佩刀,将黑熊中腹剖了开来,在干将相助之下,将渔村孩童放入黑熊腹中,又将一人一兽的血脉连在一起,互相通血,再用细绳将剖开的熊腹部缝接好,只留下碗大的空隙供那孩童透气。

  干完这一切,鉴烛微微吁了口气,额际冒出汗珠点点,显然是疲惫之极了。

  干将心系南山上的两名少年,本欲开口向鉴烛求助,看他疲惫神态,又有所不忍,呆了片刻,见黑熊腹中的孩童似乎脸色微有好转,心下略觉安慰。正要告辞出来,忽然听得外面吵闹不已,紧接着是两声惨叫。两人正自奇怪,门外已经急匆匆闯进一个守城的兵士。

  “将军!大事不好!”那兵士神色慌张,右臂中箭,流血不已。

  “什么事情?”鉴烛喝道。

  “将军!昨夜要攻城的那伙骑兵又回来了!”兵士咽了咽口水。

  鉴烛不由吃了一惊,昨夜那伙骑兵?莫非是楚离相那伙人?

  他们又回来做什么?莫非是翠羽城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回头来这里找了?

  鉴烛匆匆来到城头,只见城下楚离相带着上百骑的骑兵,正在叫喝不止。其中一名骑兵手中多了一样铁笼,笼中装着一只样貌古怪的白色小兽,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所谓的宝贝,不知道为何又重返此地?

  “城上守将听着,若不弃械投降,我等攻破之后,便要血洗此城!”那城下呐喊的正是跟随在楚离相旁边的那名彪悍髯须的骑士。

  那骑士正要再喊,却见楚离相提马朝前走了一步:“鉴烛将军闻名在下也有所耳闻,不过仅凭将军与十余名兵士,只怕不是我等的对手。在下念将军是谭大夫旧交,将军只消放我入城,我办妥事情就离开此地,绝不动城中分毫,将军以为如何?”

  鉴烛微一沉吟,心知楚离相所言不虚,若以自己这点兵力,断然是挡不住这队强悍的骑兵。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放他们进城了!

  当下喊道:“楚将军既出此言,鉴烛安有不答应之理!在下立刻请将军进城,但请楚将军信守承诺为是!”言罢传令兵士打开城门,放楚离相进城,自己亲自在城门迎接。

  那楚离相进城后倒也客气,与鉴烛相互拱手致礼,鉴烛留心看向那个装着三眼白虎的铁笼子。

  楚离相见他好奇,心中不由好笑,便道:“鉴烛将军可知此乃何兽?”

  鉴烛看向白虎的额际,奇怪道:“莫非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三眼白虎?”

  “哈哈,将军慧眼!”楚离相见他识得,心想必定是谭案所告知,也不奇怪,“在下听闻将军师从扁鹊,医术高超,将军可知这白虎的太阳、丹田、涌泉三穴所在何处?”

  白虎的太阳、丹田、涌泉三穴?鉴烛不由微微一呆,医书中从未有此一说。

  楚离相见他未作声,以为是自己刚才威逼开城,是以才不愿意相告,于是换了语气道:“适才在下属将太过鲁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鉴烛暗暗好笑,对方竟然将责任都推在自己手下身上,脸上不动声色道:“这白虎的三穴,在下曾在一古医书中睹过一目,在其额际左右下三寸、**上三寸及四足足跟前三寸之处。”

  “原来如此!在下谢过将军了!”

  楚离相见他所说与谭案分毫不差,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先前他还怀疑谭案究竟说的是真是假,这下总算验证了。却忘记谭案可是个神卜,今日之事或许早在他预料之中了。眼下这楚离相深信不疑,日后自然有苦头吃了!

  “在下着实好奇,将军既已取得此三眼白虎,为何又要进入本城呢?”

  楚离相见问,微笑道:“此事将军不须知道,将军何不请在下到城楼一坐,尽尽地主之谊?”

  “楚将军请!”鉴烛见其不愿作答,也不多问。当下两人拾级上了城楼,来到城楼的议事厅,这里一墙之隔,便是那渔村少年的所在的疗伤内室。

  两人在议事厅分宾主坐定,楚离相微微一笑,道:“莫怪在下心直口快,将军乃是燕国名将,曾立下巍巍战功,却被燕侯派来做这边城的一员守将,可见燕君着实昏晕之极!”

  鉴烛淡淡一笑:“我国素来与世无争,国内少有战事,除却三十年前贵主人烈血将军之爱婿秦无烟借道贵国伐过我燕国之外,并无硝烟之忧,我国君派在下守护此地,亦是想让我休养田园,安度半生,在下欣喜尚且来不及,何来委屈之说呢?”

  “哈哈哈,”楚离相大笑,“将军巧言分辩,在下甘拜下风。在下唯替将军不值,将军雄风犹在,何不与在下同去烈血将军麾下,必能得以重用?”

  “楚将军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在此荒废多年,早已疏于名利,厌倦争战,唯愿在乡野无争之地终老此生。”

  “可惜了可惜了!”楚离相啧啧叹道,正要再言,却听内室传来怪异声音。楚离相立时警惕,瞟了随侍身侧的黑髯须骑士一眼,那骑士微一阖首,提剑就要往内室闯去。

  鉴烛连忙起身挡住,道:“内人身体不适,故在内室休息,不能拜见将军,还望将军多多见谅。”

  那黑髯骑士并不退步,目视楚离相,楚离相示意他退下,起身朝鉴烛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就不多打搅了,这就告退吧!他日将军若有意,在下一定为将军引见家主!”

  鉴烛起身还礼:“如此多谢楚将军了!”

  楚离相也不客气,掉头准备跨出门厅,却听到内室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爆裂了一般。两人怪异回头,狐疑的看着通往内室的帘门。

  鉴烛正要言语,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仿若野兽般可怖的嘶吼,紧急着从帘门之后猛的扑出一个物体,直朝楚离相和黑髯骑士两人扑去。

  虽说事发突然,但两人均争战沙场多年,不知何时楚离相的长剑已出鞘在手。长剑击出亦不过在一瞬之间。只是这一次并不像渔村的那一次,这一次,楚离相面前的古怪物体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楚离相微微觉得讶异,随同烈血将军争战诸侯国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能躲过疾如闪电的这一招。但刚才剑光闪过,竟然没有击中那飞扑过来的物体……

  楚离相正在疑惑,却觉身后风声急遽,连忙转身出剑,那物事却再次消遁无踪,自己左肩的盔甲却少了一片。心下微惊,正待屏息静气,收敛心神,却听到身旁一声惨叫,随侍的黑髯骑士门面已经中招,脸上赫然出现了5道生生的爪印!

  两人还在惊异,却听门外传来连续两声惨嚎。两人顿感不妙,夺门而出,却见在门外守卫的四名骑士已有两人倒在血泊之中。伤口均在咽喉之处,且均是被利爪之物抓破毙命。

  两人未及细想,楼下又传来了数声干嚎。

  两人冲下楼去,已经有几名骑士身亡,楚离相恼怒异常,耳风传过,掉头搜索,却见一个瘦弱的身形闪过街角,似乎似曾相识。

  楚离相正想率众人追赶,却见南山之上悠悠升起了一股狼烟,其时天色未晚,烟火尚能辨别。楚离相瞧见烟火,立时停住了脚步,不再追击那伤人的怪物,当下命骑队掉转方向,急匆匆朝南山赶去,只将眉头紧蹙的鉴烛留在了身后。

  “将军,”干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鉴烛的身侧,“那孩子为何变成这般怪物?”

  鉴烛轻轻叹道:“熊兽之血竟然如此凶猛,着实是我始料未及!这野兽之血本是常人无法消受之物,怎奈此子心怀大恨,竟然生生容下了兽血……不过他未伤你性命,可见良知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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