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青岭听到有人质问她的术法,不由微微一怔。
她用来疗治李恨的术法知道的人应该甚少,但来人显然对个中法门略知一二,看起来也是身怀异数之人,是以对刚刚到来的鉴烛多瞧了两眼,心中不由暗暗提防,嘴里却道:
“这位将军既看出小女疗伤门道,何不指点一二,本姑娘愿意洗耳恭听。”
“在下鉴烛,乃是本城守将,敢问姑娘是何方高人?”鉴烛只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话。
“小女子名叫青岭,并非什么高人,自小听闻燕境多豪侠义士,慕名至此,将军不会不欢迎我吧?”
“若是游历之士,在下自然欢迎了,不知姑娘与烈血将军可有关系?”
“烈血将军是谁?小女子从未听过。”青岭扬眉看着鉴烛。
晋烈血将军的名头,普天之下,除了还在喝奶的娃娃,有谁不知道的,又有谁竟然如此无视?看来唯有眼前的这位冷艳女子了。
鉴烛却不惊讶,这女子如此答话,反而是上了他的道了。若她跟烈血将军钧诸没有任何瓜葛,楚离相又怎么会无端端的进城上山呢?
他微微一笑:“既如此,姑娘必是世外高人无疑,在下素来仰慕方外高人,姑娘既救了在下朋友,就是在下的恩人。我燕国别无美物,唯有美酒还能待客,姑娘可愿赏脸到山下小酌呢?”
“此话当真?”青岭听说有美酒,居然眉头一扬,嘴角露笑,显然兴趣极为浓厚,“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见她闻酒兴起,都颇为奇怪,只有燕七看到她饮酒如水,才没有其他人那么惊讶。
鉴烛言出即行,在前面先行,青岭紧随其后。燕七已无大碍,但李恨似乎精神还有些恍惚,由燕七和鉴烛带来的一名士兵搀扶着跟在最后面,一行人缓缓下了山。
下山不久,天已黑尽。
众人来到张婶所开的酒肆,那张婶与女儿嫣然正在门口张望,见到众人到来,高兴不已,赶快延请入座,张婶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又搬出陈年佳酿,燕七在山上呆了两日,闻佳肴香气,不禁食指大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那少女青岭这时也不客气,见到美酒仿佛见到亲娘,也不管众人目光灼灼,自顾自连灌数盅,直喝的是面红耳赤,嗓门渐高。
众人见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如此嗜好美酒,惊讶之余也不免感到好笑,杯觥之间倒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好感。
众人喝的正酣,楼上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音。众人无不一愣,唯有青岭心中一紧,脸上却毫不作色。
张婶微微一笑,招呼女儿嫣然道:“快,快把小家伙抱下来,光顾招呼你们,忘了楼上还有一口了!”
等嫣然把裹在襁褓里的邵天储抱下楼来到酒桌前,襁褓中的邵天储才微微止住啼哭。
“想是饿了,可有米粥,喂他些许。”鉴烛道。
“等等!”燕七道,用筷子沾了沾一滴烈酒,伸过去点在婴孩的唇边,众人表情顿时古怪起来,无不眼勾勾的盯着襁褓中的婴儿。
那小家伙瞥见筷子,先是愣了愣,想是从没人用这个东西喂他。
燕七朝他努努嘴,小家伙傻乎乎的伸出细细的舌头舔了舔沾酒的筷子,将那滴酒舔进嘴中,咀嚼半晌。细小的眉毛顿时拧做一团,再咀嚼片可,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竟然和青岭听到有美酒时的微笑如出一辙。
众人微微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青岭俏脸微怒,但也萌生出一丝亲切,她瞧了瞧嫣然道:“能让我抱抱么?”
嫣然微微点头,将襁褓递给青岭。李恨正欲上前阻止,冷不防被青岭冷冷瞪了一眼。
李恨想起她之前的厉害,只好暂且作罢,只紧张万分的盯着她,以防她做出什么对婴儿不利的举动。
青岭接过襁褓,伸手点了点婴孩柔嫩的鼻尖,又捏了一把小脸,那婴孩咧嘴欢笑,露出一对细细的虎牙,双眼也弯成两弯月牙。青岭难以察觉的一沉吟,朝嫣然微笑道:“他叫什么名字?”
嫣然一愣,显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这孩子与她母女共处不过一日,她其实并不知道他的名姓。
一旁的鉴烛爽朗一笑道:“此子父母双亡,并未取名,我一介武夫实在难当托孤重任,明日我即送还其宗族长辈,也算为亡友帮点小忙了。
“想必其父母必是能耐之人,才能生的如此俊俏的婴孩。”青岭目视怀中婴儿,半是自语半是询问的说了一句。
鉴烛未置可否,并不接她的话茬,青岭也不再追问,将婴孩又送还到嫣然手上。
李恨见她未对婴孩不利,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鉴烛见状,起身道:“夜色已深,大家都去休息吧,李兄弟,你也去歇息吧,我们明日还要赶路呢。”
“大伙就在小店的客房住下吧,我已经收拾好了。”张婶热情的招呼道。
李恨点头谢过,起身之后,仍不忘乜眼瞧了瞧青岭,青岭回了他一个冷笑。两人算是以此互相道了晚安,到各自的房间安睡不提。
话说越大夫谭案自昨日午夜快马奔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途,才出了燕境,进入齐国,此时早已经是人疲马乏。
来到燕齐交境的一座高山脚下的小溪边,那马再也不肯走了,跪伏在溪边饮水。谭案见此情景,却并不着急,悠悠然翻身下马,来到溪边将随身的水袋灌满,然后盘腿在溪边坐下,闭目养神。
就这般过了约莫2个时辰,等到寅时左右,不远处谷口忽然传来了怪异的声响。这响声悠悠荡荡,仿佛阴魂呜咽,挥之不去。而且由远及近,若隐若现,甚是诡异。这时候已是夜深人静,加之是荒郊野外,原该悄无声息才对,但这声音自出现之后便若鬼魅一般经久不绝。
听到响声,端坐已久的谭案终于缓缓睁开双目,脸上一改适才的淡定,转而挂上一丝忧郁。他朝山谷谷口望去,黝黑的谷口仿若深渊,月光无法穿透其最深远的所在,而恰恰在那最深远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徐徐而来,那鬼魅般的呜咽也由低及高,令人战栗。
谭案脸上的忧郁显得愈加浓厚了,甚至有些许的伤感。在他紧紧注视之下,黑暗中的行者终于暴露在月华之下。
这是个骑着一个古怪坐骑的骑士,浑身都穿戴着厚重的黑盔,同样乌黑的头盔遮住了他的脸庞,只露出炯炯的双目。那目光阴冷黑暗,让人不寒而栗。骑士的坐骑与他的盔甲同样漆黑,若不是它脑袋所在位置的正前方长着一对与他主人同样可怕的眼睛,那么它看上去真的仿佛不是一个实在的东西,而更像是一团凝聚在一起的黑雾,随时可能飘散。
骑士背着一柄修长的武器,武器通体被一块黑布所遮掩,以致无法看出是什么兵器。实际上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看到这柄兵刃的存在。
谭案缓缓站起身来,静静的注视着徐徐而来的一人一骑,眼神颇为异样。
那骑士在距谭案一丈之遥勒住坐骑,谭案瞄了一眼他的坐骑,那坐骑形状怪异,长相仿佛野狼,但头顶却长着一只犄角,通体漆黑若无物,只有一对眼睛散着幽暗深远的光芒,在黑夜里若隐若现,直令观者心魂不宁。
“这尊坐骑可是幽冥鬼骑摄魂之駮?”谭案打量完骑士的坐骑,重又抬头看向与他咫尺之遥的骑士,“当今天下,能御动此兽者不过三人。”
“谭兄眼力了得,此兽正是幽魅族的摄魂駮,我所修习的驱兽秘术恰能驱驽此兽。”骑士黑暗的眼眸似乎淡淡微笑了一下,喉中的声音甚是嘶哑。
“恭喜长孙将军得获此宝,多日不见,别来可还无恙?”
谭案问的自然是面前的骑士,而这骑士自然就是当日单枪护送公子邵离妻子的长孙皓宇。
只不过此时的长孙皓宇已经不是当日的长孙。
多日前谭案卜算出长孙会有血光之灾,嘱其可自杀不可他杀,否则必将万劫不复。谁料事不如人意,长孙皓宇在都汉平原之上为掩护李恨逃跑,不敌已经成为黑暗骑士的赵康,被其所杀。后巫神黑玄将他的精魂禁锢在体内,又用秘法让他丧失心志,成为黑暗之魂的傀儡将军。
这些结果谭案自然早已卜知,是以并不感到惊讶。
“惭愧了,长孙乃是已死之人,何谈恙与无恙?”长孙淡然道。
“将军虽死,其志尚在,谭某甚为欣慰。”
谭案虽如此说,心中却自然明了:眼前的长孙仅仅因为心事未了,所以还尚存一丝意志。此番他前来,正是委托自己了却心愿。心愿一了,其自由意志便会永远堕入无边的黑暗。思及此点,心下不禁有些黯然。
“惭愧了,长孙心志薄弱,湮灭只在朝夕,目下仅存一念,特来会谭兄一面!”
“将军若是放不下公子邵离之遗孤,那尽可放心,此子目下安然无恙。”
“如此幸甚!长孙还有一事。谭兄若是路过肴城,务请代为转告楚王,就说我长孙皓宇死后无节,愧对楚国,愧对王上,请速速坚城固池、迁徙万民,幽魅大军数日即抵。”
“谭某一定转告,将军放心。”
“此卷轴所载便是驱兽秘笈,谭兄务必为我代寻有缘之人,将秘笈授之,千万不可湮灭于寂。卷轴之内有镇魂之符一支,请妥善保留。他日持符之人若不幸为我所掠,可焚烧此符,必不致死。”
“将军用心良苦,谭某谢过了!”
“既如此,谭兄多多保重,长孙就此别过。他日重逢,我已是行尸走肉,谭兄若有良机,切莫对我手下留情。”
“将军保重!”
长孙皓宇抱拳一揖,便掉转坐骑,那坐骑奇通人性,呜咽数声,竟飞速奔驰而去,无声无息,片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从未有人到过这里。
谭案目送长孙远去,伫立半晌,双目黯然良久,这才徐徐走向马匹。那可怜的马儿却不知什么时候晕在了那里。
谭案愣了愣,伸手掐算一番,眼中露出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喜悦。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