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大地是无边无际的,古来从无质疑者。
唯有上古时代,有好事者名为夸父,身长百丈,体壮如山,足掌宽厚如巨石,跨一步逾百里,自终南山山脚望西方逐落日而奔,昼夜不息,历七七四十九年,越八万八千座高山峻岭、饮尽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雄江大河,途经一百零八国,仍不见落日之所在、大地之尽头,终于力竭而亡,身躯化作崇山峻岭,汗毛化作草木,血肉化作江河百兽……
著史者每谈及夸父,无不摇头,曰:夸父之逐日,犹蚍蜉之撼树,不自量力也!
于是自夸父之后,不复有怀疑者。
岂知大地生有万物,万物有情,有情者终有尽头,故而大地也是有尽头的。
三界同处于大地之内,悠悠然有边界,若楚河汉界,相邻而居。不过没有术力的凡人是无法踏入神界或者幽冥界的,即便是如夸父般的巨人,也只能无限接近三界的交会点,却永远无法抵达交界线,更遑论跨越了。
这交界线之后,便是天神或者幽冥的领地了,也就是天界或者幽冥界。
这日,在人神界交境的另一侧,天神们吃完早餐,挺着将军腹或者结实的身板,踩着小碎步或者正步,三三两两的来到了宽阔的主神殿之中。
待该来的都来齐了之后,数万年一轮值的首席天神祸仑神色肃穆的盯着这群或者散漫或者假正经的家伙,用轻微的咳嗽清了清嗓门,道:
“诸位,今日我们讨论的不是明天早餐是油条配豆浆还是榨菜配稀饭的问题了,而是关于是否打破三界互不干涉的禁律,插手人界战乱之事!”
一些天神们面面相觑,另一些则故作镇静。
“诸位想必非常清楚,”祸仑继续道,“上古神主早已定下律令,但凡天界生灵,绝不可干涉人界、幽冥界之事,此令已延传近亿年,擅自破禁者必遭严惩。亿年以来,除守护一方之守护天神有权行份内之事外,尚无破禁者,只不过如今人界纷乱,上古龙筋封印减弱,邪神诺斯之灵蠢蠢欲动,以致天池震漏,灾变突生。部分天神以为,若天界仍对此熟视无睹、置身事外,只怕有所不妥。诸位对此有何见解?”
“三界已有乱势,我神界岂可坐视不理?众神着手封印都汉平原,已是天界干涉人界之举,从其时起,不干涉禁律便已经成摆设,今日再论及此事,岂不是笑谈?”一名天神立刻起身道。
“三界互不干涉虽是上古定下的禁律,已岂可擅自变更!”一名守护神严正叱道,“禁律一旦打破,三界必无宁日,万万不可。”
“不然!”另一天神道,“此变不同以往,此乃大乱,若不及早加以遏制,势必蔓延至三界六族,我天界亦不能幸免。为今之计,不如速速出手,宜早不宜迟!”
“我等各守护三界一方,若是坐视三界大乱而不管,岂不妄为天神?”
“若诸位各自为自己守护之国而战,天下岂不大乱?”有天神讥笑道。
祸仑见双方僵持不下,转头望向沉默不语的战神仲坤:“仲坤兄,你以为如何?”
仲坤微微蹙眉,淡淡道:“天地自有调和之法,何须你我操心!诸位既是天神,当须洁身自好,若置身人界,与凡人鬼魅打作一团,与泼妇何异?”
支持干涉三界的天神听闻此话,脸色无不涨作通红,当下便有几个甩袖而去,众人亦不欢而散。
祸仑微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这些人只怕是管不住了。目下唯一还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家伙还不至于公开破禁插手三界的事情。
深夜,越国会稽,相国府。
“老相国别来无恙?”谭案与虞庆对坐榻几之侧,恭敬的问侯道。
“谭大夫风尘仆仆、面有行色,莫非是车马劳顿所致?”老相国目视谭案,抚须道。
谭案微笑阖首,道:“老相国明鉴,谭某确实是从燕国兼程赶回。”
虞庆微微点头道:“谭大夫行色匆匆,又如此急于要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在下背负王命,日来寻觅逡公子邵离之遗孤,现已在燕国寻得,特地前来回禀此事。”
“哦?”虞庆微微蹙眉,“既是王命,足下该当回禀我王,为何造访于我?”
“在下有一丝难处,欲求教老相国。”
“有何疑难,请讲。”
“若王上获得此子,相国以为我王将如何处置?”
虞庆略一沉吟:“足下以为如何?”
“谭某斗胆揣测,我王必立刻昭告天下,然后杀死此子。此举有两大用,一则绝逡人复国之念,二则失百里烨之势。目下逡国虽为群雄所割,但诸军各安其所,且逡人隐忍不发,皆因各人以为百里手中持有邵氏之最后血脉,此事一旦明了,则逡国必乱,乱则必灭。”
“诚如足下所言,则又如何?”
“则我越国从此背负不义之名,并与逡国结下不世大仇。逡国若灭则已,若不灭,此仇便不共戴天。”
虞庆目光如炬:“足下以为我王该如何是好?”
“越逡两国世无仇怨,反倒逡国有恩于我国,在下以为,当暗中保护此子,以待形势明朗。若逡国溃灭,此子可杀亦可留,杀之无后顾之忧,留之可以仁义之名闻达天下;若逡国复国成功,则可迎送其归国,使其感我大越之恩,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我王不听劝谏、一意孤行又如何?”
“所以在下才夤夜造访,求教于老相国。但凭相国一言定夺,谭某必依言行事。”
虞庆淡淡一笑:“老夫久闻谭大夫卜术如神,今日甚想见识一番,不知愿否赏脸?”
谭案展颜相笑:“不知老相国欲卜何事?”
虞庆哈哈一笑,伸手往自己项上一指:“卜我这颗脑袋还可以在脖子上呆多久?”
都汉平原,比干城。
“黑玄,百里烨已经与长孙签下盟约了?”依旧浑厚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
“是的,主公。”伫立在大殿之中的黑袍巫神阖首道。
“很好,百里是个不错的盟友,用处很大,他有没有什么察觉?”
“目前还没有。主公许他逡楚两国,想必他也该满意了。”
“恩,逡楚虽是人界沃土,对我们却没什么用处,只有越国才是我幽魅的圣地,这些凡人是无法理解的。”浑厚的声音缓缓道,“赵康可已经追寻到那名叫做李恨的阴眼孩子?那股亦正亦邪的劲气正是与他一起消失的。”
“禀告主公,此子乘天界守护神之座骑飞越无忧湖,现已落入燕国境内,目下赵康已赶赴燕境,想必不难找到。”
“很好,跟随此子的劲气只怕并非等闲之辈。敌我未分前,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在下知道。”
“恩。最近无忧龙族可有什么动静?”
“禀告主公,属下术力有限,没有探测到任何动静。”
“无妨,乌龙迟早会找上门来的,你我只须静观其变。我已经感应到天地混沌之气越来越甚,乌龙必定不会坐视不管,他若有心助神主出关,必肯与我联手,如此则破蚀龙筋封印之日已指日可待!”
“主公明鉴!属下日来一直在参悟神主闭世(封印)之前留下的那两句留下偈语:东南之境,贵胄之身。只是至今不明其理。”
“我也没有参透,兴许是时候未到,时候若到,便一目了然了。眼下你就专心的协助赵颜奇筹谋中山国吧。”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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