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无比的碎裂声让震惊的年轻骑士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芙莱娅·摩西菲尔德”仿佛冰雕般不断绽出裂痕,逐渐从头部蔓延到全身。
颤栗的瞳孔中倒映着精灵少女的微笑,她抬起已经破破烂烂的右手,迈开轻盈的脚步,向呆呆站在原地的路易走近。
每走一步,那仿佛比玻璃更脆弱的脚掌,就会传来令人无比牙酸的龟裂声。
“咔嚓——咔嚓——咔嚓——”
越来越多的细碎冰粒不断洒落,很快,她伸出的右手食指,裙角,左眼…大大小小十几处“冰层”碎裂,露出了内部的模样。
那是一种白皙光滑如丝绸般的,几乎看不到任何褶皱的肌肤,以至于可以从表层直接看到下面各种体液在身体内的流动。
虽然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但路易却十分的确信,这个肌肤绝对不属于芙莱娅!
“咔嚓——!”
正当一人一灯不知所措时,精灵少女的头颅彻底碎裂开来,紧接着是脖颈,肩膀,胸脯,手臂,腰身,双腿……
当“芙莱娅”彻底变成碎裂的冰块,蜷缩在坚冰下的某种生物终于从里面突兀的伸出。
近乎婴儿般的形体,但仅有头部顶端有着较为茂密,酷似海藻般的毛发;巨大的头颅直接占据了它四分之一的形体,导致四肢短小到几乎无法分辨是否拥有关节,连带着手掌和脚掌,也都是几乎圆球的形状。
这个近乎人,而非人的怪物缓缓抬起头,几乎小到不存在的“眼睛”与“鼻子”下方,缓缓张开了没有牙齿,但可以直接裂开到耳朵下方的嘴巴,说道:
“路易……”
顿时毛骨悚然的年轻骑士,浑身猛的一颤。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威廉的话语中甚至有了颤音,结结巴巴道:
“呃…应、应该是侵蚀到芙莱娅体内的自然法则,和她的某些深层意识出现了纠缠,导致来自世界的干涉以某种…某种返祖…或者较为原始形态的个体出现,对抗她正在快速恢复的领域!”
“所以您可以假设它和之前被您打败的那些记忆其实没什么区别,都只是自然…自然法则的某种结合体罢了。”威廉的语速越来越快:“就是有一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什么地方?”
“您打不过它!”
话音落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事情的年轻骑士愣住了几秒,然后微微蹙眉:“但它才是导致芙莱娅无法醒来的罪魁祸首对吧,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倒是有一种。”
“哦,请讲!”
“扭头,转身,狂奔,逃!”
威廉说得一气呵成:“那是自然法则的力量,是所有咒法师…不,应该是所有施法者都最为畏惧的存在,您现在也是靠着施法者的力量才能涉足此地;不客气的形容一下,它就是专门用来杀死您的东西。”
“那…可是这个世界的恶意啊!”
………………
“果然如此,和塔莉娅想得完全一样。”
血肉充斥着的旅馆房间内,端坐床边的少女露出了淡淡的,仿佛得到了倾慕许久的裙子时会有的笑容。
芙莱娅·摩西菲尔德,区区一个伊瑟尔精灵的死活当然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但这个精灵却可能是全世界极少数血脉纯度极高,并且觉醒了真神力量的伊瑟尔精灵。
他们那与生俱来的天赋,足以直接对自然法则的力量形成压制,而非如同施法者一般,需要通过控制自己存在的方式,躲避来自世界的影响。
换而言之,对施法者们近乎致命的,此时的恶意,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伊瑟尔精灵们能够完全无视的!
甚至包括这一次…彻底耗尽自身的力量,被自然法则乘虚而入侵蚀领域,换成普通的,升阶不过百年的亵渎法师,绝不会只是昏迷这么“轻松”的下场;肉体崩溃,精神消亡才是正常现象。
当然,像芙莱娅这种因为激动而不顾一切的行为,也绝对不是精神与智力正常的亵渎法师,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但也正因如此,才凸显这次的机会是何等珍贵;让自己在没有任何风险的前提下,寻找应对自然法则干涉的方法。
光是到这一步,塔莉娅就已经深感不虚此行了。
但这还不够,面对“世界恶意”力量的结合体,领域已经逐渐恢复的芙莱娅似乎也有一战之力;若她真的能做到的话,伊瑟尔精灵…这个父亲口中“虽有缺憾,却接近完美”的种族,或许有着超乎自己想象的利用价值。
“果然,亲爱的安森,是绝不会让他可怜的未婚妻吃亏的。”塔莉娅喃喃自语,愉悦中夹杂着迷恋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颊上,原本只是苍白的模样在少女的眼中愈发俊朗有神:
“想要踏入那神圣的殿堂,实现所有一切生物进化的宏愿…仅有塔莉娅自己是办不到的。”
“我们会一起进入,瞻仰真神的遗骸,探寻千年前的真相,找到全新的进化途径,而后…极尽升华!”
少女轻抿红唇,沉浸在此刻无限的美好之中。
……………………
“轰——!!!!”
苍白的雪花与坚冰犹如浪潮般,从脱胎自“精灵少女”的怪物身下飞速扩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周围再度化为冰雪的国度;碎石瓦砾,塔楼墙壁…被冻住的无论是什么,瞬间碎裂成满地的冰雪。
提着威廉的路易来不及多想,只能背对着怪物飞快的狂奔。
此时此刻的他虽然仍旧没弄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只要和对方的冰雪发生接触,自己就会死。
不仅自己,安森·巴赫,还有已经变成了提灯的威廉·戈特弗里德,都会死。
这并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与之交锋,甚至抗衡的力量!
“那芙莱娅该怎么办?”狂奔的年轻骑士微微蹙眉:
“既然它就是罪魁祸首,放任其在芙莱娅的精神领域肆虐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我很想告诉您那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事情,但这好像没什么意义!”威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破罐破摔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唤醒她的意识,让芙莱娅陛下拿回属于她的力量;既然自然法则放弃了对她领域的侵蚀,转而聚集了起来,证明它对芙莱娅的意识醒来这件事是存在畏惧的,换而言之就是……”
“芙莱娅即将苏醒?!”路易脱口而出道。
“阁下英明!”威廉十分难得的拍起了马屁,激动的声音仿佛还想要想鼓掌——但现在的他只是个提灯。
却也就在此时,年轻骑士猛地停下了逃跑的脚步,转而选择面对着怪物;刚刚还松口气的威廉,顿时魂飞魄散:
“您在干什么?!”
“做骑士应做之事。”路易的表情沉稳而坚毅,再不见一丝慌张:
“既然对方畏惧的是芙莱娅即将苏醒,那么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牵制对方的注意力,尽可能为芙莱娅争取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威廉化身的提灯重新挂在腰间,再度拔出了已经破损不堪的长刀。
再度陷入沉默的威廉,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我只是个科学家啊……”
苍白的冰雪迎面扑来,路易果断向左前方一堵刚刚被冰封的墙面扑去,想用之前对抗精灵王的方式不断拉近和怪物之间的距离,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但结果却并未如他所愿,即便是被墙壁挡下的寒意依然足以造成伤害…没有被提灯光芒覆盖,挥舞着长刀的右手,很快便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瞬间失去了右手知觉的路易仍旧面不改色,不声不响的抓住“冰墙”轰然倒塌的空隙向怪物冲去,同时拔出了腰后的左轮,向前方扣下扳机。
撕裂寒风的呼啸声中,半透明的铅弹在空气中逐渐有了痕迹,滚烫的铅弹变得冰冷,最终彻底成为了一颗雪球,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二十公尺!”
威廉大声喊道:“无论你要干什么,都不能靠近它二十公尺以内!”
“明白!”
路易的表情逐渐变得肃然,早已酸痛无比的双腿用力猛蹬,直接从原地冲向了王宫的高墙;顺着还未坍塌的墙壁向着怪物冲去。
原本一直在释放冰雪的怪物突然停顿了下,终于觉察到了原本逃跑,现在却突然向自己靠近的身影。
“路易……”
咧到耳朵,没有牙齿的嘴唇发出酷似精灵少女的声音;霎时间,年轻骑士所站着的高墙被彻底冰封,而后崩裂。
抢在坍塌的最后一秒,纵身跃起的路易本能举起长刀,向着怪物所在的方向猛地挥下。
而后…有一道半透明的水汽在空中浮现,呼啸着劈向怪物的脑袋。
“啪——!”
仍然是在即将间接近的二十公尺范围,水汽凝成了坚冰,在半空中碎成了万千晶莹。
落地的路易一怔,没记错的话,自己的血脉之力在芙莱娅的精神领域应该是不能用的,可这…难道说……
“安森?!”
年轻骑士略带惊喜的扭头望去,分头行动的挚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操弄着徘徊在周围的烟雾,将刚刚被怪物冰封摧毁的墙壁宫殿恢复了原状。
王宫之外,整个伊瑟尔王庭都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即便有围墙相隔,原本被冻到浑身颤栗的路易,也发现自己的右手开始恢复了知觉。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本能告诉他这是好事,应该是芙莱娅的意识正在加快苏醒。
借助“烟墙壁”的阻挡,怪物释放出的冰雾似乎遭遇了一定程度的迟滞;趁着这个空隙,一路狂奔过来的安森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年轻骑士身旁。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不给路易开口询问的时间,他直接抢断道:
“我已经张开了领域,你现在可以随意使用自己的血脉之力了,但时间一长会对芙莱娅的法则造成侵蚀和影响;所以我们只能再坚持五分钟,超过这个时间就必须撤退!”
年轻骑士的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恢复了原本的坚毅:“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再次以超出常人的速度冲向那个怪物。
望着那个浑身凝聚了世界恶意的,最初的“精灵”,安森有些表情复杂的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不能;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他脚下有一个淡淡的,用来禁锢行动的蓝色透明圆环。
咒魔法,【九宫棋盘】。
这是安森从《大魔法书》上学到的另一个魔法,效果是在施法范围内创造一片领域,所有人按照某种规则,以回合制行动。
而所谓“回合制”,就是当领域范围内某人在行动并且没有停止行动以前,其他人都不能行动——当然,无法行动者除外。
之所以要用这个咒魔法,除了能利用规则暂时赋予路易血脉之力的效果,压制那个披着精灵皮的怪物行动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会对芙莱娅的精神领域构成影响,也不会对她的法则造成什么伤害。
这也是整个战斗,安森始终束手束脚的原因——同为咒法师,法则领域几乎占据了他百分之八十的能力,但偏偏不能轻易使用。
“哦,哪有是谁告诉您,这样做会对我造成伤害的?”
就在此时,一个略带不满的话语声,在燃烧的王庭上空骤然响起:“区区一个异端,不过是从真神那里偷得了些力量,就变得骄傲起来了啊。”
熟悉的声音,让安森猛地一激灵。
原本还在和怪物缠斗的路易也惊喜的抬起头,望向乌云滚滚的天空:
“芙莱娅?!”
话音未落,被挂在他腰间的提灯——威廉·戈特弗里德——忽然剧烈摇晃起来,自己挣脱摔落在地;碎裂的提灯涌出微弱的烛火,在地面勾勒出由三个符文组成的法阵,将路易和安森同时吸入到了里面。
就在二人消失的瞬间,烈焰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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