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看着呢

  对手报出姓名后,单于真依旧无动于衷,好像除了地位特殊的捧花姑娘,其余王卫全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里见不得光,生老病死无人过问,此时站在烈日下面反而像影子一样缥缈。不过他心中百感交集,单于家的王卫来源于兄长的争气,在五年一次的狩猎中拔得头筹,获得了王上的赏识。

  通常王卫不会轻易死亡,毕竟大漠中荒无人烟,除了十几年前那次王权旁落,纵观沙城从古到今,从未发生过内斗,所以人祸自然不会有,能致死的只有天灾。本以为二哥能光耀门楣,没料到突然出现座飞来峰,导致资历最浅的单于丹落败而死,痛定思痛后听闻王上指明由他顶替兄长的位置,单于真对此格外感恩戴德。

  那位和王上打成一片的剑客上来就打了个漂亮仗,现在轮到他报仇雪恨,单于真感激之余却也惶恐,万一辜负了王上的厚望怎么办?如果自己死在这,爹娘和小妹该怎么办?会以自己为傲吗?自己对得起长眠地底的兄长吗?

  没有趁手兵器,单于真赤手空拳站在阵前,所幸敌人也是两手空空,但他本能感觉到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要强上一筹,大概够自己喝上一壶,可即便没有赢面,他也不能退却半步。

  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

  道号无尘的老人瞥见青年两手微微颤抖,脸上仍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和气道:“阁下不必紧张,老朽虽然修为略高于你,但用不着生死相向,点到为止即可。”

  老人始料未及的是此言一出彻底激怒了青年,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单于真两拳攥紧,举起碗大的拳头笔直朝无尘冲去。

  无尘盯着单于真如同滚滚大石般的冲刺过来,松软沙地被他脚掌炸出一个个大坑,然后青年脚踏登云梯,一下跃起五丈来高,已然超过了青岚牌坊,老人脸上未显一丝慌乱,对青年的千斤坠不做躲闪。

  单于真高高跃起后猛然下坠,力道岂止千斤,倾尽全力之下,哪怕对手比他高了一个境界,假若自负到不躲不闪,他有把握一拳将其重伤。

  远处石阶上的青岚门徒安之若素,看见青年使出重拳的一刻,他们就知道胜负已分,四长老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离死不远了才堪堪有了这身伤门修为,在北海籍籍无名的青岚派长老里也只能排在最后,可他使得一手巧劲,擅长以四两拨千斤,假若对方用些直来直去的招式,只要没到地境,四长老肯定输不了。

  青年居高临下,拳头离老人不过半尺,只见无尘轻轻挥袖,将力若千钧的直拳裹住,随后手腕横推侧拉将余劲卸掉,最后加以推手弹出,单于真只觉得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劲没处使,随着老人一推一拉,直接把自己弹了出来。

  无尘推走青年后,再次将手放下,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他道行不高,却品德兼备,不仅在青岚派中德高望重,更被北海两仪宗的执牛耳者视为知己,不然仅有一个地境坐镇的青岚派如何能在门派林立的北海求得偏安,他的巧妙拈手就是观摩两仪宗的太极八卦所悟来的。老人从无雄心壮志,自知终其一生无法到达地境,反而感到解脱,开怀笑道不用和东炼的菁英俊秀较量,无尘脚下没有儿女绕膝,索性决定在名不见经传的青岚派终老,整日与门童弟子们谈笑,不用长辈的威压,而是以同辈的身份去教导他们,不求他们能走出青岚,长成一颗颗参天大树,只求他们命途多舛的余生能平安些。

  望见那个姓名随着相貌一起隐去的青年再次胡搅蛮缠上来,无尘笑容干净,从容应对。

  尽管早知如此,后面的青岚门徒见到四长老在密集拳风下游刃有余轻松取得上风,仍是一阵雀跃,以他们的经验来看,以往打上门来的恶贼不少,全是周围略强于青岚派的小山门,不痛快的时候就把气撒在软柿子的青岚派头上,可毕竟有两仪宗的大人物撑腰,持强凌弱也不敢做得太过,至多也就是小打小闹,出个气就走。远方坐在古怪坐骑上的蛮夷之辈应该同样如此,看上去是要兴师问罪,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其实雷声大雨点小,闹一闹就过去了,虽然三长老和他的宝贝徒弟全死在对方手里,但那个老头平日在宗门里就不受待见,从来都是盛气凌人的模样,死了就死了吧,也没人会给他报仇。

  山巅阁楼前,牧知年作壁上观,下面的武艺切磋他并不想奉陪,尽管他修为凌驾于场下的所有人,但对阵几百个杜门以上的玄宫修士,他不敢保证能毫发无损,甚至全身而退都有难度。放到凡人战场上让他面对十万铁骑,一两轮冲锋可能顶得住,三四轮就会力竭,再往后只能等死,哪怕御空而行,但灵力并非无穷无尽,终究有落地的时候,现在一切按部就班,只差几步就大功告成,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大意。

  他在等,等两边人马摩擦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早知道青岚派上下貌合神离,要是有大门派伸出橄榄枝,想要当无耻墙头草的恐怕大有人在,所以他在等门人被逼到狗急跳墙的田地,这样他们才敢上前拼命。

  等到对面的沙城人马被消磨掉大半,那时就到了他渔翁得利的时候。

  青岚派众人坚信掌教大人正在苦心闭关,不然战火都烧到门口了,他怎么还不出来救火。

  中间,两个的打斗静若无声,单于真的九牛二虎之力拳拳生风,卷起滚滚黄沙,可一旦落在无尘的宽大云袖上,便如同泥牛入海,不知去向。单于真越打越是烦躁,感受后方投来的冷冽视线,不由着急上头,两手握成一槌,大步流星上去,想用蛮力破掉敌人的不动如山。

  无尘不喜反忧,意气用事最是害人性命!即便站在风口浪尖上,老人仍想着传业授道,不顾自身安危的劝诫后人别误入歧途,此时他更不会躲避,青年双手合二为一,一边跨步一边挥拳,仿佛是辆摧破城门的攻城车,无尘怡然不惧,身旁清风自来,掸净了他身上的尘埃,濯洗了他脚下的黄沙。

  不过轻轻挥袖,无尘两袖清风挡住了单于真足以勇冠三军的蛮力,两条袖子鼓成浑圆,差点被汹涌气劲撕裂,紧接着老人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他本可能借力打力将力道悉数返还回去,落在单于真身上必定非死即伤,可无尘不惜受苦受累,将青年的全力一击消化在自己体内,劲道顺着往下,使得老人岿然不动的双脚颤动了几寸。

  无尘险些胀裂的衣袖再度完好如初,劲力化解了大半,剩余全反弹给了紧密接触的单于真,单于真即便有所防备,但前力用尽后力未生,根本无从招架,整个身躯像风吹树叶一样飞得老远。

  臧星桀微微咋舌,盘算着能不能抗下自己不遗余力的一剑,据说无论选择走什么路,入什么道,每个人都有个一生之敌,躲不掉逃不掉,每时每刻都会现身,赢了就往前一步,输了就退后一步,一步步积累下来便成了各人差异,有人终至千里,有人踟蹰不前,剑士抬首望着黄天怔怔出神。

  自己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望着青年滚落十几步,昂扬斗志让沙尘尽数掩盖,无尘神色担忧,他早年收过一名弟子,天资聪慧心性善良,结果因为鸡毛蒜皮的修炼琐事,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活活逼死了自己,自那以后,无尘教导后辈总是怀揣十二分的耐心,生怕误人子弟,眼下自己没收住手挫了那个年轻人的锐气,老人更怕初出茅庐的他会一蹶不振。

  千幸万幸,青年倒地后马上爬起,不过受了内伤只能用单手撑住身躯不倒,无尘放下心来,微笑道:“你不用着急,做人做事讲究循序渐进,正如修道修心,冲动上头容易着道,此外不妨再想想怎么灵活变通,譬如你刚刚不是出拳,而是出爪,不急着败我,而是先想着破我的两袖清风,可能结局就有不同。”

  听着老人谆谆教诲,不仅一票沙城汉子傻眼,青岚牌坊下白衣如雪的门人弟子同样面面相觑,您老人家手下留情就罢了,怎么开始教敌人打架了?唯独安顿好剑僮的牧海棠咧嘴傻笑,这才是他认识的四长老嘛。

  见掩饰面目的青年不为所动,无尘笑容不减,劝解道:“这两袖清风是观赏两仪宗练拳时琢磨出来的,只沾到一点皮毛,更不敢自称袖里乾坤,不过正好以柔克刚,你输了并非学艺不精,无非是遇上了克星,正如烈火遇水,处处受限罢了。”

  单于真低头沉思,后方观望许久没有出手的铁木径直上前,王上对此不管不顾,而他却忍无可忍,听见脚步声,单于真从老人的箴语中清醒,回头望去,铁木脸色铁青,沉声道:“赖地上不起来了?你哥拿命给你换的位置,你就这么当的?城头上有人看着你呢!”

  “你怎么把他往死路上逼?”,无尘老人愤懑出声。

  铁木充耳不闻,死死盯着从他手里抢过王卫身份的青年,单于真脑袋低垂,浑身微微颤抖,不敢回头去看根本看不见的城头,他知道,爹娘和小妹站在城头上等他呢,可如今出师未捷,让九王卫颜面尽失,对得起兄长的在天之灵吗?自己哪还有脸回去。

  无尘心急如焚,想再做些劝导,那个青年已经不顾伤势爬了起来,随后低吼一声,义无反顾奔了过来。

  “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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