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得令便将莫肖雪送回去。前脚莫肖雪刚走,莫肖寒便往府外去,却被父亲拦住,道:“莫肖寒,你要上哪儿去?”
莫肖寒顿住脚步,低声道:“父亲,您应该知道我要去哪里。我要去找他,这几日我便不回来了。”
果然,这个小兔崽子要去找沈纤钥,莫君言也并非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再以往他或许还会支持肖寒这么做。但是自从他和夫人失去了大儿子莫肖尘之后,他才明白,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命更重要。故而,他不肯叫肖寒去冒险。
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沈乔那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皇位不放,陛下此时病危,也就是几日的事情。如今沈纤钥背弃沈乔,转头去了沈环那边,这件事情叫莫君言心中不安。
毕竟当时那件事情,他心中也知晓一二。
现在说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那件事莫君言一辈子都忘不了。
想到这里,莫君言大怒,道:“逆子,哪里都不准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莫肖寒眸子微暗,他心中自然知晓父亲到如今依旧对大哥的死耿耿于怀,他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可是他莫肖寒不想做个缩头乌龟,如今小病秧子的处境实在是艰难无比,他不愿意看着小病秧子被害死。
他语气坚定道:“父亲,我会照顾自己的,他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叫他一个人面对危险。父亲,你也不希望我做个畏畏缩缩的人吧。况且,此事跟我也……有些关系,我不能袖手旁观。”
莫肖寒心中内疚,若是那日二哥成婚他没有耍心眼儿报复小病秧子,或许……或许花凝不会负气离开。如今他失去了所爱,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掷与沈乔为敌,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抛下他。小病秧子变成现在这样阴晴不定,他莫肖寒脱不了干系。
可是,作为一个失去过一个孩子的父亲,莫君言哪里听得了这些,他只知道因为肖尘的死,他与夫人伤心欲绝,他不愿再失去一个孩子。因此,尽管莫肖寒每日只知胡闹,他也从未数落过他。
莫夫人也隐约听出些什么来,连忙上前阻拦,道:“寒儿,听娘一句,别去了,纤钥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纤钥,我们根本就看不透他现在要做什么,你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莫肖寒眼中含泪,大声喊道:“他没变,他还是以前的他,娘你忘了吗?他小时候住在我们家,你不是说他乖巧听话懂事,还说若他不是皇家的人,一定要认他做儿子吗?纤钥他现在无依无靠,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叫他独自面对那些?”
莫氏哭了起来,道:“孩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娘心疼他,但更心疼你,娘不想你有危险。”
莫肖寒退后两步,道:“我以前一直想不透,明明家里有大哥他所爱的人,为何他还要千里迢迢离家,去那战场上厮杀。我现在才明白大哥当时的想法,大哥心中有抱负有男儿的责任,尽管不能与所爱之人相伴,他心中快活、坦荡、无悔。我现在也一样,我对纤钥有负,有愧,有悔,这是我的责任,我该跟他站在一起。”
莫氏还要上前阻拦,莫君言拦住了她,声音有些哽咽道:“叫他去吧,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不能成为他的阻拦。”
莫肖寒落下一滴泪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一字一顿道:“多谢父亲,母亲成全。”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相府,徒留两位老人纷纷落下泪来,两人相拥着,心中祈求但愿此事能尽快结束,但愿肖寒和纤钥都能平安无事。
莫肖寒来到越王府,他依稀还记得上次他得知小病秧子要投靠太子,除掉沈乔,莫肖寒跟他大吵一架。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来过,如今故地重游,他心中感叹:这府里还跟以前一样,不同的是平静的出奇。
他进了府门,小厮便将他带到前厅,莫肖寒道:“我直接去他屋里找他便是了,何至于如此麻烦?”
小厮恭敬道:“王爷吩咐的,任何人来都必须进去通报他才能见面。”
说完便退了出去,莫肖寒没办法只能坐在前厅里等,片刻那小厮便回来道:“王爷说了,不见,莫公子请回吧。”
莫肖寒大致也猜到了,小病秧子应该也料到沈乔会打击报复,所以才不肯见他。他甚至有些怀疑,之前跟小病秧子那次吵架也是他故意激怒他,为的就是撇清关系,不牵连相府。
一想到被他算计,莫肖寒便心中气愤,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一把将那小厮推开,便往主屋去。主屋门口已经换上了侍卫看守,看来他自己应该也有所防备。见他要硬闯,侍卫纷纷拔出剑来,拦住他道:“莫公子,请回。”
莫肖寒大怒,大声喊道:“小病秧子,你今天要是不见我,便叫你的侍卫杀了我,否则休想拦着我。”
许久,屋里才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道:“放他进来吧。”
莫肖寒进了屋,那人正坐在床上,脸色苍白隐约还能看到他白瓷般的下巴上有几根胡茬。
沈纤钥见他进来,微微开口,道:“怎么,上回不是说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么?今日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是想跟我吵架?”
莫肖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本公子是可怜你,怕你这小病秧子没人管,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沈纤钥眸子暗了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人死了还管什么尸体,有没有人收尸有什么分别?又没人在乎。”
听他这样说,莫肖寒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裳,道:“沈纤钥,你给我清醒一点。花凝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为何如此自暴自弃?才几个月你便受不了了?你既然心思去搞垮沈乔,为何不将你的心思用在找花凝上?”
沈纤钥一动不动,如玩偶一般任他摆布,只是低声道:“找她?我找不到,就像当年一样,找不到了。不能跟她在一起,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莫肖寒这才明白,他向沈乔开战,并不是为了报仇,他想寻死?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莫肖寒自认了解小病秧子,他是个又高傲又爱面子的人,竟然会因为花凝变成这样,又颓废又无助。
莫肖寒有些心疼他,便软下语气道:“纤钥,别这样,要是找到了花凝,你的身子却垮了,那该如何是好。你有没有想过,她看到你这样子,心里得有多难过,多心疼?”
沈纤钥冷冷一笑,道:“她会心疼我吗?她已经不要我了,得到我又抛弃我,她根本就不爱我吧,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对你有多好,你都忘了吗?那天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
沈纤钥摇摇头,他说不出口。
莫肖寒问不出什么只能安慰他道:“我虽然不知为何花凝会离开你,但我看的出花凝对你用情至深,这样一个女子会离开你。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对你失望透顶,一个是她对你心怀愧疚。”
沈纤钥紧紧地握着身上佩戴的玉佩,她对自己失望还是愧疚?
难道是因为她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无颜面对他吗?
“够了,她为什么离开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失去她了。”沈纤钥闭上眼睛,又道:“你也走吧,别在我这里。”
莫肖寒坚定道:“我不会走,除非我亲眼看到沈乔死,否则我会一直呆在你府里。还有你也别想着借沈乔的手去死,除非我死,否则你想都不要想。”
“你以为我想寻死?我不会的,”沈纤钥仰起头,闭上眼睛道:“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什么事?”
那人缓缓看向他,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道:“我还没看到他死,我绝不会死,绝不。”
莫肖寒不解道:“为什么,你既然能原谅当年太子暗杀,选择与他为伍,难道只是因为沈乔对你下毒便要赶尽杀绝?我倒不是指责你恨他,只是就算你恨他也不能跟曾经害过你的人联手,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利用完你再除掉你。”
沈纤钥突然笑出声来,道:“肖寒,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回去罢,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莫肖寒红了眼眶,道:“沈纤钥,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听听你自己说的话。难道除了花凝你便一无所有了吗?这些关心你的人,你都不在乎了吗?我说了,别想去死,我会帮你找花凝。那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故意逗弄你。”
沈纤钥无所谓道:“随你的便吧。”
这夜,莫肖寒便叫人在小病秧子屋里安排了卧榻,他得守着小病秧子,一刻也不能离开。
莫肖寒躺在榻上,看着小病秧子,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时候小病秧子才九岁,莫肖寒也才十岁。
七年前
相爷莫君言将沈纤钥带回京城,那时候沈纤钥的父亲刚去世没多久,因而沈纤钥的身份一时无法确认,莫君言便将他带回自己家中。
夫人将自己的四个孩子叫出来,莫夫人道:“这孩子生的可真漂亮,跟个女孩儿似的,你叫什么名字?”
沈纤钥有些怕生,躲在莫君言身后,紧紧拉着莫君言的衣裳,低声道:“纤钥,我叫纤钥。”
莫夫人拉住他的手,温声细语道:“纤钥,别怕,这几个都是我的孩子,这个是我大儿子叫莫肖尘,已经十七岁了;这是二儿子莫肖焰,刚过十五岁;这个是三儿子莫肖寒,今年十岁了;这是我女儿叫莫肖雪,八岁。”
说着便一一只给他看,然后摸着他的头,道:“纤钥,你几岁了?”
“九……九岁。”说话间,沈纤钥连头都不敢抬,模样着实是又可怜又可爱。
莫君言道:“你年纪跟肖寒相仿,不如便跟他一处住去吧,两个人做个伴,你愿不愿意?”
沈纤钥微微抬头看向那比他稍稍高一些的少年,那人正笑着看他,沈纤钥连忙害羞的低下了头,道:“我……愿意。”
之后,莫君言便叫人在莫肖寒房里设了张软塌,添了被褥,给沈纤钥。
莫肖寒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的男孩子,当时年纪小又爱胡闹,晚间吃了饭两人回了屋。他便上下打量起沈纤钥道:“你当真是个男孩子?”
沈纤钥点点头,不敢看他。
莫肖寒爬到他的软塌上,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一脸疑惑,道:“你生的
可真像个女孩,不会是骗人的吧?我来检查检查。”说着便伸手往他身下探去,一触碰到那处,莫肖寒才确定了他的男儿身。
谁知他这一举动把沈纤钥吓坏了,他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莫肖寒慌了手脚,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啊,别哭了,别哭了,叫我爹知道了,肯定要揍我的。”
沈纤钥委屈的瘪着嘴,倒是不哭出声来,只默默的趟眼泪儿。
莫肖寒心中愧疚便从自己床头取了些小木马,木剑什么的给他,道:“这些都是我的宝贝,都给你,都给你,快别哭了。”
自从母亲死后,沈纤钥便成了小乞丐,每日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万幸了。他每次看见那些个小孩儿手里拿着木剑打闹,心中都羡慕的很,这还是他第一次摸到这些小东西。
见他终于不哭了,莫肖寒这才松了口气。他最怕旁人哭了,之前有几次将肖雪弄哭了,她可没这么好哄。这么一想,莫肖寒倒是觉得沈纤钥挺可爱的,至少比肖雪可爱的多。
莫肖寒还曾经想过,要是沈纤钥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一定要娶回来。
因为抱着这个想法干什么都喜欢拉着沈纤钥一起,比如睡觉得抱着沈纤钥,洗澡非叫他给自己擦背,还喜欢给沈纤钥梳妆打扮,如今想想真是年少无知,傻的可爱。
后来,沈纤钥便整日跟莫肖寒厮混在一起,莫肖寒自小便是个爱玩闹的,他便常常带着沈纤钥胡闹。这回他可算是撒了欢儿了,以前他胡闹父亲都会狠狠收拾他,这回有了纤钥,父亲一怪罪,纤钥便会替他顶罪。
相爷一听是纤钥干的,便也不再怪罪,莫肖寒真是太喜欢沈纤钥了。
有一回,莫肖寒去肖雪屋里,把她最喜欢的玉盘子打碎了,肖雪发现之后大哭大闹起来。没办法莫肖寒只好求沈纤钥帮忙,说来也怪,沈纤钥道:“肖雪妹妹,我只是一时失手,你别哭了,我跟你道歉。”
说着沈纤钥便用帕子给她擦擦眼泪,肖雪果然不哭了,脸上还有些红晕,道:“没关系,我不怪你。”
莫肖寒回忆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那时候他就该看出来的,肖雪从那时候就看上小病秧子了。说起来都是他自己的错,要是当时他没叫小病秧子给他背锅,可能肖雪也不会痴迷小病秧子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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