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葬礼

  不论是巫术禁器“烈火焚城”还是羊皮卷里的秘法会密报,马修和帕梅拉都没有对外透露任何口风。

  烈火焚城被帕梅拉堂而皇之地纳入自己的武器库,这一点马修倒也不意外,这次由帕梅拉传信给了圣光骑士团,简略汇报了一下这里的状况,骑士团派来调查的人说是三天后就到。

  活尸袭击导致小镇上十不存一,原本九百多人,现在仅剩七十人。大量房屋空置坍塌,也没人去打理,道路和栅栏遭到损坏的部分倒是被拉格纳带人修补了起来。

  这天,镇长拉格拉带着仅剩的镇民们一起去镇子外北面的墓地里,给死在这次灾难里的人们举行葬礼。

  所有镇民都穿着黑衣黑裤,脸色肃穆而哀伤,他们大多脖子上挂着三四副铁铭,代表他们的亲友都死于这次袭击中。

  马修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前方。

  他在冰原镇还没有多久,就目睹了不少认识的人死掉,这些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和他打招呼,让他去帮忙,今天就只剩下残骸,被掩埋在冻土里。

  马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和难受。

  开头他还是以一种游戏人生的态度来面对转生,认为这次罗斯特大陆的重生更像是命运之旅,只要合理运用自己的智力和知识,就能够活得轻松惬意。

  现实的沉重给了他一套连续组合拳。

  拼死带着士兵救回队长,自己倒在墙下的瑟维斯。

  冲破活尸封锁线,却被自己人封喉的班克斯。

  尸体被控制的里德。

  二十年前被用作试验品的镇民,提线木偶一样的莎洛姆太太,用自己尸体传递给好友情报的埃尔东·麦基。

  隐忍等待时机的拉穆尔……

  最关键是,马修发现似乎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要阻止格雷戈里这样的人走入疯狂,只有让他能够正常地生活,那么需要美酒,需要很好的理疗手段。可这两点对于贫瘠的卡尔马王国来说都太奢侈了。

  兜兜绕绕,马修发现问题回到了最初俾斯麦家族的结论上。

  没有粮食。

  卡尔马人始终和饥饿为伍。

  因为饥饿,所以大脑无法理智,吃不饱饭,什么事都无从谈及,只是为了片刻的欢愉和饱腹而度日。

  这是一个难以挣脱的恶性循环。

  马修开始理解那孤注一掷的祖父,卡尔马人真的太需要粮食,饥饿控制了他们,不安的惶恐在这片荒凉大陆上盘旋。

  他目光搜寻曾塞给他黑麦饼的胡德老板,但这才想起,那位失去儿子的老板也丧生在活尸口下,自己要给他的交代永远无法完成。

  不止胡德老板,嗜酒的杂货店老板皮特大爷也死了。

  马修看见斜前方,身材魁梧的罗莉大婶牵着女儿珀丽的小手,她脖子上挂了队长班克斯的铁铭,这位母亲双眼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软弱。

  他还记得自己试图安慰珀丽,小姑娘擦着泪说,父亲是英雄,他到死的时候都还在试图保护小镇,她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冰原镇上盛产硬骨头,不论男女,都从不对死亡屈服。

  马修心里滋味莫名,就像是喝着本地那苦涩中略带呛人的劣酒,大概这也就是这座荒凉小镇能够长久屹立在最北边的原因。

  站在最前方的镇长拉格纳一脸肃穆,他站在密密麻麻的墓碑之间,脱下毡帽,声音雄浑:“我们生来自由。”

  “自由就是我们的信仰。”

  “战斗是我们的徽章。”

  “自由不是放纵,放纵即为堕落。”

  “战斗不是暴虐,暴虐背后潜藏疯狂。”

  “我们从自由中而生,为自己,为家庭,为国家,为弱者而战斗,因为我们生来如此。”

  “战斗,从生到死。”

  “生活如梭子。”

  “人生如朝露。”

  “我们终将再次重逢,在那遥远的未来。”

  “我们记得彼此的名字,即是我们穿过生死的信念。”

  “安息吧,战士们。”

  下面众人也跟着念:“安息吧,战士们。”

  这场简单又肃重的葬礼上,没有哭泣,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告别。卡尔马人的软弱是一时的,是藏在门内和酒精之下的,只要太阳还照常升起,他们就不会放弃土地。

  葬礼结束,镇民们纷纷散去,他们还有太多事需要做,修缮房屋,整理物资,收集燃料和准备食物,在这里眼泪也是奢侈物。

  马修找到正要离开的罗莉大婶和珀丽:“抱歉,罗莉大婶,班克斯队长的事……”

  “他是一个好男人,也是一个战士。”罗莉大婶挤出一个笑容:“所以没关系,这就是战士的宿命。”

  马修犹豫片刻,还是说:“是这样,罗莉大婶,我准备在附近开辟出一个庄园,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罗莉大婶能够来帮我。”

  “庄园?”罗莉大婶一愣:“在这里?冰原镇旁边?马修,你可不要乱花钱,你能存一点钱不容易。这里什么都不长,到处都是雪地。”

  “不,雪地里也有一些特殊的作物,它们恰好适合在这样的地方生长,具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就是希望,如果罗莉大婶你不介意,可以来我的庄园帮我,你知道,我们俾斯麦家族的人都是要种地的……”

  “你说什么啊。”罗莉大婶笑着说:“你小子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班克斯也是你拼了命从冰原上带回来的,你小子要胡闹,我当然要看着点,免得你赔得一枚银币都不剩下,以后都没法找老婆。”

  马修心里一暖:“那就这么说定了。”

  “慢着。”罗莉大婶一把抓住他胳膊,回过神:“你小子该不会……”

  她压低声音:“真的和吉赛尔小姐成了吧?”

  “这个……”马修索性模棱两可:“和她也有一点关系,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看着年轻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罗莉大婶心里顿时有数。

  这小子真的搭上了吉赛尔小姐,难怪有钱开庄园了,自己可得好好看着他,免得乱花钱,辜负了这么好的一个漂亮小姐。

  珀丽仰起头看着母亲,一脸认真:“我以后也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战士。我要守在城墙上,不让那些怪物过来。”

  罗莉大婶摸了摸女儿的头:“你父亲会为你而骄傲。快快长大吧,我的小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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