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天上飘着雪花,整个世界都变得缥缈朦胧。
一辆马车咕噜咕噜行驶在看不见的小路上。
原本应该是马的位置被两个形态古怪的人代替,他们头系红巾,各自拖着一根马车拉杆,不知疲倦地朝前奔跑。
稍微靠近就能看出,这两人皮肤呈青灰色,僵硬的面部毫无表情,惨白的眼睛里只有一点黑星。
活尸拉车,一路穿过干燥灰白的冻土平原和枯树嶙峋的丘陵,周围零散的野生活尸偶尔也会朝飞驰而过的马车张望,而后又继续漫无目标地四处游曳。
马车内壁固定了一盏炼金油灯,马修和吉赛尔正在饮茶聊天。
“乌鸦管家真是厉害,改造后的马车一点都不晃了。”吉赛尔呷了一口茶,哈出一口热气。
马修回答说:“他的本职是工程师,需要把他解脱出来,做更多擅长的机械改造和工程方面的事。”
一直以来马车抖动剧烈的问题总算得到初步解决,要不是乌鸦无意中说自己尝试加固和增加了缓震机械结构,马修都差点忘了这个管家原本也是一位学者。
坐在马车前方,原本属于车夫的座驾上,是正襟危坐的剑徒。它背负十字剑,肩背挺直,雪花已经在它肩铠上积了一小滩白色。
马修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带上剑徒,求一个稳。
“弓使的魔术回路是彻底关闭了?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得到了吉赛尔的确认,马修还是有些好奇。
“这个就涉及巫师的基础,魔术回路其实是长期魔术反应形成流向之后产生的通道,或者说是一种轨迹规律。”
吉赛尔比划手指,尽量选用简单的词汇陈述:“常规上当然不可能阻断,因为哪怕强行截断,它们的流向也不会停止,会慢慢变成另外的轨迹,就像是水流一样,纯粹的堵是很低效而且危险的。”
“所以,这时候只需要植入一小段魔术回路,让整个运转轨迹稍作改变,然后利用这一段魔术回路产生作用。比如说,我用魔狼皮上的魔术回路连入弓使,然后让整个魔术反应的能量流变得非常缓慢,你看,这样就达到目的了。”
马修一听,这不就是基本的电路概念吗?
并联串联,通过连接电阻和电容等各种组件,改变特定的电压电流,再对外输出。
没想在罗斯特大陆上,这些物理学知识居然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出来。
马修放下陶杯:“弓使直接放在地下室,和帕梅拉在一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红发女巫表示绝无问题。
说起来,这也是帕梅拉自己要求,她需要近距离观察比对,才能根据弓使躯体尺寸制作适合它装配的蛇炮。
马修给她描述了弓使的远程杀伤和自带锁定目标的能力,帕梅拉就非常眼馋弓使,恨不得马上让弓使拿上蛇炮大杀四方看看。
可现实是骨感的,光是打磨炮膛就让帕梅拉吃够苦头。
她的蛇炮是先做出图纸交给秘银工坊,用专门的炉子和熟练的工匠打造,最后她在这个雏形基础上进行调整改造。
改装和完全手工打造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费时费力很多,而且帕梅拉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得自己来。她每天就连吃东西都在地下室,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帕梅拉专注于手工制作新蛇炮。
活尸马车突然变得颠簸了不少,正朝着高处跑去。
马修撩开布帘,看到前方有一条清晰山道,边沿还用绳子和石柱做了护栏,防止有人不慎掉落山崖。
稍停马车,马修提了炼金油灯下车,仔细查看周围状况。
山道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过,地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碎石头,不少都泛着红黄色,是赤铁矿和黄铜矿。山路陡峭,马车来去运送时,这些矿石难免会从车上抖落一二。
地面上也被用石板进行了人为加固,哪怕如此也因为常年被重物碾压而出现了众多裂纹。
马修更加确定,前面就会通往露天矿区。
活尸马车降速后继续往前,大概十分钟后,肉眼可见斜下方的露天矿坑。
矿区平坦的中部被清理出地约有二十亩,边沿有一座座堆得极高的碎石土壤小丘。四面与山接壤处布满大小不一的矿洞,还有零零散散的马车靠在矿洞边,不过马匹都已经不翼而飞。
进入矿区主道,马修就发现到处都是被掀倒的木刺拒马,地上躺着很多尸体,大多都是人类的,被啃得难辨容貌,也有极少数被砍掉脑袋的活尸。
不少灰老鼠趴在尸体上啃咬撕扯,马修的马车也无法让它们停下进食。
矿区弥漫着尸体特有的腐败恶臭。
马修停下马车,下车检查了几具尸体,发现血液早已干涸,活尸攻入这里应该是几天前的事了。
他还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躺在地上的人类尸体不少都被用衣服捆住手脚,仿佛是引颈就戮等活尸来杀一般。
往里走,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堆叠整齐的人类尸体,粗略数来都有一两百具,不过这些尸体都十分完整,身上有明显被利器斩伤、钝器击打的痕迹。
据此,马修在脑里还原出一副荒唐情景。
矿区里先是发生了暴乱,人们疯狂地互相厮杀,仿佛要通过这种办法来缓解恐惧。
结果活尸来袭时,这儿剩下的人也被一个个撕碎。
“谁在那里?”
吉赛尔扬起手里的油灯,照向一旁的砂石堆。
石碓边站着一个女人,她身着一条黑色的长裙,头发盘在脑后,缠了一朵白花饰,眼睛盯着石碓。惹人注意的是,她肩上趴着一只小小的花栗鼠。
听到声音后,她这才缓缓转过脸。
“好久不见,马修,还有这位吉赛尔小姐,你和画像上的模样一模一样,同雪莱夫人有一样的漂亮红发。”
吉赛尔身体僵住:“秘法会。”
马修也朝对方打招呼:“潘妮老板。”
他拍了拍吉赛尔紧张的手腕:“潘妮老板目前不算是敌人,不用担心。”
“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呢?”
潘妮看了眼四周:“还用说吗?所有人都在这了,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只是给拉格收尸而已。”
马修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挂了一枚铁铭。
卡尔马人传统,死者铁铭由家人亲友继承。
马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烂俗的事故而已。”
潘妮有些疲倦地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我能去你的庄园住一阵吗?我们的协议长期有效。路上,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当然。”马修点头:“不过我们需要先收集一些粗铁胚。”
“那个多得是,就在角落,你能拿多少拿多少。”
潘妮回过头,走到那小小的土堆边,对那已不在的故人念着卡尔马人悼词:
“生活如梭子。”
“人生如朝露。”
“我们终将再次重逢,在那遥远的未来。”
“我们记得彼此的名字,即是我们穿过生死的信念。”
“安息吧,拉格纳,如果有缘,下辈子见。”
她将一朵用布折成的花放在坟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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