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我。”
“没有。”少年一口否决。
“那也不重要了。”马修说:“现在,跟我去俾斯麦庄园。你身体孱弱的问题,红十字研究会有办法。”
“没办法。”
奥斯塔固执地说:“灵格载体,崩溃是必然,这是命数。”
他撩起袖子,露出下面的胳膊。
纤细白皙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一条条暴起的血管,肌肉干瘪萎缩得厉害,仿佛有寄生虫将这一具躯体蛀空。
马修这时候才注意到,名为教宗的少年,眼睛大得吓人,眼眶深陷,皮肤青灰,脸部五官已经有些扭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闯入人世间的小小幽灵。
“命运如此。”
奥斯塔说。
“我不信命。”马修打断:“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如果没有想尽一切办法,那只能算是放弃。”
“你也不信命。”
马修看着花上的少年,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你真是随波逐流,那就不会让弗洛斯答应你,到你死之前,它不会伤害任何普通人。”
“这说明,你内心深处,依旧有身为人的自觉,你不希望有人受到伤害。”
“但你又憎恨自己的际遇,对无力又痛苦的人世经历赶到失望。”
这就是一种纠结而矛盾的心路历程。
奥斯塔本身就是自闭人格,除去花,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兴趣,但偏偏被钦定为灵格,还是作为马修的替代品,各种意义让他难受。
他看似无所不能,却又虚弱无比,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发出反抗。
马修懂这种感觉,他也曾陷入那种境地。
以前学校里那些独自一人的同学,既不好看也不善社交,学习也不好,不会逗人开心,也不讨老师喜欢,老是沦为学校一些事件的受害者,很容易从失望演变为不信任,甚至是反社会、反群体心理。
那时候,马修有游戏陪着他。
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他有游戏可以抒发自己的苦闷,释放自己的压力和不满,然后继续坚持每一天。
慢慢他才走出了那个艰难的闭环。
“我明白,我都明白。”
马修有些感同身受:“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如果命运不可逆,那么世界上一切努力都毫无意义,古神也不过是命运之下的棋子,祂们尚且想要以权能撬动,改变境遇。”
“罗斯特大陆能够从这么多次的灾难中复苏,都是因为绝大多数人,在面对噩运的时候坚持反抗,努力想要保护自己的一切,勇气是人类面对灾难时最宝贵的品质。”
“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相信我,我能帮你。”
马修伸出手。
奥斯塔犹豫了一下,怯生生问:“俾斯麦庄园,有《沙盒重置版》吗?”
马修愣了一秒,立即反应过来:“当然,我们那里巫术计算机已经是人均标配,管够。”
“好,我去你那。”
……
红十字研究会的内部会议上,一干学者针对奥斯塔的生理状况进行了激烈讨论。
根据星期五的扫描,奥斯塔的肌肉萎缩已经极其严重,行动吃力,内脏在持续恶化,呼吸困难,看似十几岁的少年,躯体却像是百岁之时即将入棺的老人。
“常规方案应该没有任何办法,患者生理性损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除非我们能够制造出人造的心脏、肺、肾脏……才可能让患者活下去,否则最多只能熬过一个月。”
“供血不足,患者随时可能猝死,血液外循环机还在研发中,我们没法解决血压和辅助心脏的问题。”
……
马修听完每一个人的观点,这才说:“懂了,常规治疗基本无用。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更换躯体。对不对?”
副会长雪莱夫人点头:“只有这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其实风险也有,因为患者意识湍流也非常虚弱……可以说,患者至今能保持清醒和清晰的思维和沟通,已经是一项奇迹。”
古神意志对灵格载体的超负荷是全方位的,这一点奥斯塔没有任何夸大。
经过体检,马修也发现,上一代半神灵格也不是随随便便找的替代品,奥斯塔本身坚韧而独立,意志极其坚强,本身就是极好的苗子,否则也不会成为这一代的万物永寂半神。
“患者意识和生理上都极度脆弱,无法经受过于剧烈持久的手术。”雪莱夫人严肃地说:“因此,想要将他移植到其他机体里,风险很大。”
“零玖小姐的评估中,以梦魇之门接入患者脆弱的意识湍流,并且进行转换,考虑到患者的承受能力,需耗时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以庄园目前的医疗装置,无法维系。”
这倒是一个麻烦。
马修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有一个临时稳定身体的办法,能够完成患者躯壳的替换。”
手术当天。
红十字手术室里,奥斯塔被推入里面。
马修、帕梅拉、西浦杜克都在外面静静等待。
这不仅是拯救教宗的一次重要手术,也是罗斯特大陆历史上第一起,以半神零玖的全新力量,挽救濒死之人意识,通过特殊办法延续存在的一次探路。
“血螅在维持宿主方面是非常优秀的,吉赛尔也说过,至少这一段时间里,奥斯塔的生理状况是无碍的。”
帕梅拉表现出属于工程师的理性:“难点还是在于,零玖那边的成功率预估只有64%,如果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至少要一两天后,奥斯塔身体状况会出现不可逆下降。”
“我还是觉得难度太大了。”
西浦杜克忧心愁愁:“弗洛斯都说过,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认为除了背箱人之外其他半神也做不到,让一个即将崩溃的躯体和灵魂重新延续下去。”
马修只是站在窗口,看着外面。
红十字大楼下,以多功能巡逻车改造的救护车来来去去。
这里已经变成了北方贸易区最顶级的救命之地,如果红十字也无法挽回一个人的性命,也就相当于死路一条。
原本马修可以用各种手段限流甚至阻断通道,避免外界求药治病的患者,减少红十字的压力和风险。
但他还是力排众议,支持雪莱夫人的提议,对外逐步分批次地开放公共就医名额,让每一个罗斯特大陆居民,都享有在这里与死神搏斗的机会。
开放名额就是分享资源,俾斯麦庄园能成长至今,离不开北方贸易区几十万人的共同努力,其中绝大多数是勤劳工作的普通人,他们当然有权力享受自己的奋斗成果。
如果俾斯麦庄园关闭这些资源,放弃广大支持自己的劳动人民,那只不过是另一个形式的真理之眼罢了,毫无意义,也改变不了世界。
马修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开门声。
他扭头望去。
一身白大褂的吉赛尔从手术室出来,她有些疲惫地脱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
在她身后,缓缓走出步伐有些不稳的剑徒。
马修对他微微一笑:“欢迎来到庄园的新生活,奥斯塔。”
对方纠正说:“奥斯塔已死,我叫奥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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