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伊莫尔兰”。
这个不久之前还被枫石城所遗忘的名字,如今可谓家喻户晓。
仰赖于某位热心肠的“大人物”手下全力开动的印刷机,至少有上万本《虎口脱险》――讲述卡伊莫尔兰是如何九死一生逃出诸王堡的小册子――被投放到枫石城的市面上,数量甚至比枫石城中识字的人还要多。
这种饱和式宣传策略直接导致两个结果:
首先,《虎口脱险》迅速由枫石城外溢向邻郡乃至隔壁行省。无论是新垦地军团的巡逻队,还是诸王堡政府军的检查站,都越来越频繁地从旅客的衣袋、背囊中搜出那几张熟悉的草纸;
以及,原本因为被“流放”到诸王堡而逐渐被遗忘的卡伊莫尔兰议员,一跃成为枫石城最有名气的人物。
上至军政要员,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有闲谈的机会,多半得聊几句卡伊莫尔兰的事情。
人们围桌而坐,津津有味地听识字的同伴分享最新一期《虎口脱险》,为故事里的情节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争得面红耳赤,暗暗揣测某人慷慨“赞助”卡伊莫尔兰出书的目的。
就连前来参会的外郡自由人,也在这股舆论热潮的浸润中,跟着本地市民听了不少关于卡伊莫尔兰早年间屡次与新垦地军团作对,最终被“放逐”到诸王堡坐冷板凳的事迹。
但是“听说过”卡伊莫尔兰其人其事是一码事,“认识”卡伊莫尔兰则是另一码事。
至少当那个中等身材、鬈发、蓝眼睛的男子走下阶梯,坦然站到审判席上时,在场的新垦地自由人都感到十分陌生。
普遍已经人到中年的自由人,很难将审判席上这个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眼睛明亮的英俊青年,和街谈巷议、故事传闻以及小册子里的那位“卡伊莫尔兰议员”联系在一起。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让新垦地自由人们不得不相信――此人正是卡伊莫尔兰。
惊愕又惊喜,茫然又豁然,卡伊莫尔兰的意外登场如同一道闪电照亮黑夜,令诸如黑水镇的理查等一大批自由人再次躁动起来。
对于新垦地军团满腹怨气的自由人们,惊喜于看到一个不属于新垦地军团、也明显不在新垦地军团计划之中的人物的出现。
任何能给新垦地军团添乱的事情,都会让他们品尝到一种报复的快感。
另一方面,他们却不明白为什么卡伊莫尔兰会来到公审现场,更不明白卡伊莫尔兰为何要“自请受审”。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做到的”。
卡伊莫尔兰,难道不是正在被新垦地军团软禁吗?那他又是怎么逃离军团的看押?又是怎么穿过层层守卫,进入这栋大议事堂?
有脑筋灵活的自由人,立刻回想前先前听说过的种种传闻,尤其是关于卡伊莫尔兰背后的赞助人的小道消息,不禁心中大惊,无不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铁峰郡座位区的最前排、投向传闻中的另一位主角、投向那位比卡伊莫尔兰还要年轻、还要传奇的人物――温特斯蒙塔涅,狼之血。
联想到同样传闻的,不仅有新垦地的自由人。
早在卡伊莫尔兰刚刚踏入会场的时候,负责维持秩序的独眼宪兵军官看向盖萨上校,无声地询问是否要将这个不速之客拿下。
然而怒火中烧的盖萨上校却没有理会部下的请示,而是恶狠狠地瞪向没事人一般坐在会场另一侧的混账小子。
面对盖萨上校剃刀般锋利、能在人脸上刮出血痕的目光,温特斯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而后继续端坐,不理会任何人的探询。
盖萨上校攥紧拳头又松开,最后咬牙也朝着部下点了下头。
得到授意,独眼宪兵军官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叫停了犹如在弦之箭一样紧绷的部下。然而独眼宪兵军官自己却没有放松下来,他不松不紧地扶着佩剑,密切地观察着会场内的风吹草动。
大议事堂内,暗流涌动。
有人怒不可遏,却碍于场合,无法立刻发难;有人幸灾乐祸,盼望着军团内部各方撕破脸皮,大闹一场。
但大部分人的情绪依然是惊讶、错愕、不解。
其中最猝不及防者,莫过于法官席上的斯库尔梅克伦上校。
很多年前,当斯库尔梅克伦刚刚从陆军军官学院毕业时,他的档案中“思虑深沉、辩才卓绝”后面,还被毫不留情地写下了另一段话“善于规划,然临机处置之能欠佳”。
斯库尔梅克伦上校确信,“卡伊莫尔兰”这个名字不在受审者名单之中,他也没有为审判卡伊莫尔兰准备任何预案。
斯库尔上校看向会场内的几位同僚:
温特斯蒙塔涅扶膝正坐,神色自如,就像一口深井,将四面八方的目光纳入,却不现出半点波澜;
盖萨阿多尼斯则紧扣双臂,咬牙切齿地盯着审判席上面带微笑的卡伊莫尔兰,头皮上的血管凸起,随着他两腮的肌肉一鼓一鼓地搏动,若不是大议事堂内座无虚席,盖萨恐怕当场就要把卡伊莫尔兰生吞活剥;
至于马加什科尔温――他也正朝斯库尔上校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讶与猝不及防。
意识到斯库尔上校也不清楚卡伊莫尔兰为何会出现在会场以后,马加什中校朝着学长缓慢、但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斯库尔上校会意,马加什科尔温传达的态度很明确:“切勿与卡伊莫尔兰纠缠,尽快重新掌控局面,完成新宪章宣读。”
见斯库尔学长没有立刻行动,马加什科尔温当机立断,给身旁的副官做了一个手势,便是要亲自动手。
一声轻咳打断了马加什中校的动作,也将大议事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法官席上的斯库尔梅克伦上校身上。
斯库尔上校用眼神示意学弟稍安勿躁,然后拿起断柄的木槌,敲了敲。
他敲击的力度刚刚好,不轻也不重、不急也不徐,既不带着怒意,又使穹顶之下的旁听者心头凛然。
诚然,斯库尔梅克伦自认不是一个善于“临机决断、随机应变”的人。
然而,他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出校门的毛头小子。
一次突然袭击就想将他击败,未免将斯库尔梅克伦想得太简单。
“自请受审?”斯库尔梅克伦居高临下俯视卡伊莫尔兰,冷峻地问:“你所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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