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8章 俱是煎熬!(月底,求波月票!)

  做为衡阳6万余军民的最高指挥官,面容刚毅的方显绝知道自己不该脆弱,可经过今日白天一役,坐镇指挥部收到衡阳全城各部报来战报的铁血之将太明白衡阳城将会遭遇多么凶恶一战了。

  在7.9日之前,衡阳各部守军总共战损不超过4500人,接近衡阳2.4万守军的四分之一。

  这个损失虽然不小,但考虑到交战时长以及所对数万日军轮番进攻的庞大兵力,这样的损失是完全可以接受甚至是值得骄傲的。

  尤其是,这些损失都是建立在杀伤2万余日军的基础之上。

  但仅仅在7.9日这一天,在他和众将齐聚的这一刻之前,参谋部交给他的战报显示,预10师战损1300余人,第3师战损1400余人,190师战损300余人,四行团战损160余人,衡阳警备团战损200余人,预备役战损800余人,其余各部战损合计400余人。

  一日下来,损失竟然超过了前一个月的总和。

  野战医院早已人满为患,数百医护数量都严重不足,不得不从预备役中选拔聪明伶俐者进入野战医院充当临时护士,但这依然不能缓解救治不足的困境。

  许多伤员不得不临时包扎之后就放置在野战医院之外的深壕内等待,要等到明日甚至后日再进行医治。

  虽然明知这样会造成伤口感染和死亡率激增,但野战医院的医生护士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只能分上轻重缓急,优先救治致命伤的士兵。

  晚间更是发生一起极其恶劣的事件,驻守五桂岭的预10师28团第9连连长作战期间腹部被弹片击中重伤,该部在击退日军后,火速让一个步兵班将其上尉连长送往城内野战医院。

  但因为所有军医都在紧急手术,该上尉连长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负责抬陆军上尉回城眼瞅着自己连长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上士班长当场红了眼睛,竟然拔出枪顶着正在带队检查伤兵伤患等级并排定救治批次的野战医院院长澹台明月,要求立刻救治自己连长。

  受到巨大刺激的这位陆军上士或许没有考虑别的,他只想用自己最信任的枪逼着野战医院最高指挥官澹台明月救活自己的长官。

  但他却没想过澹台明月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身份,她是唐刀的妻子,就连方显绝平时也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毕竟,在衡阳城内的守军中,四行团是第10军最重要的依靠,没有之一。

  这枪一掏出来可不得了,为了澹台明月的个人安全,唐刀不仅将自己的警卫班长石大宽和14名警卫员放到了野战医院,更是调了杨守成这样的王牌狙击手4人分成两个班次在澹台明月身边200米区域进行警戒。

  刚刚那会儿也的确是野战医院伤员实在是太多,当班的狙击手顾不过来,不过数秒钟的疏忽,竟然让一个大头兵把枪顶在了澹台明月身上。

  不远处的石大宽当场暴走,立刻率领警卫班以对敌战斗阵型将该步兵班全部包围,更是用步话机招来四行团一个警卫排。

  预10师这边自然也不会示弱,一见这情况,至少有30多名伤兵和送伤兵过来的40几名士兵选择和自己的同袍站在一起,双方险些就在野战医院内交火。

  还是澹台明月冷声命令所有人不得动用武力,并轻声安慰眼见闯了大祸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上士班长,保证野战医院只要空出手术台,就立即给已经陷入昏迷的陆军上尉做手术。

  陆军上士得了澹台明月的保证,主动丢下枪,任由四行团警卫班冲上来将自己按倒。

  而在那时,收到消息的孙明玉参谋长和四行团政治处主任夜承桓正好赶到,两人对尚在对峙状态的两部人员下达军令,这才完全化解了这次由于一名预10师上士班长焦虑外加鲁莽惹下的危机。

  原本孙明玉打算就地枪决这名一时冲动险些犯下大错的预10师上士班长以正军法,但当事人澹台明月却阻止了这道军令,并选择谅解。

  “我是野战医院院长,我最清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是怎样的心理状态,战死的同袍血肉还沾在身上,活着的同袍转眼间就要在自己眼前死去,没有疯,已经是我中国军人足够坚韧。他是犯了军法,按照军法理应就地正法,但做为他的同袍,我更愿意他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里,我愿意以我的军职担保。”澹台明月一番话令在场的官兵们无不动容。

  犯下大错的陆军上士更是当场泪如雨下,眼看着自己的连长被抬上手术台后,冲着澹台明月行了记军礼后,就带着自己的步兵班返身赶回五桂岭阵地。

  葛有才从预10师指挥部匆匆赶往城内,参观暴风火箭炮还不是第一位,给澹台明月和唐刀两口子道歉才是首要任务。

  虽然这种意外不足以动摇城内各部团结,但最终折射而出的,却是衡阳守军所面临的巨大困境。

  做为衡阳城内最高指挥官,方显绝如何不焦虑?

  不过才四十出头的铁血名将,竟不知道自己两鬓已经悄然染上一层白霜。

  包括他最亲近的部属葛有才在内,没有人知道,这名站在高处俯瞰衡阳全城久久沉默的衡阳最高指挥官,望着湘江上那一轮皎洁明月,此时他的脑海中,竟然全是妻子的面容。

  方显绝想起,十余年前他刚担任营长的时候,由此驻军岳阳,新婚的妻子前来探亲,两个人月下泛舟洞庭湖,秉烛夜游岳阳楼,良辰美景,亦是如此,此去经年,恍如昨日!

  说起妻子,方显绝曾经还有过一个妻子,那是他准备报考金陵第一工业学校时,父母曾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读了新书接受新思想的他怎么可能接受封建包办婚姻呢?

  方显绝请假回家对父亲说:“我要先读书后结婚,何况国家正在危难关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父亲将之关在家中,一定要他完婚才能回学校。

  方显绝离家出走,一个人走了90多里回学校,后来考上中央大学,再后来考进黄埔成了一名军官,这期间他极少回家,他希望用事实告诉父亲,他是如何的践约自己的理想。

  直到15年前的1929年,他遇上了周韵华,铁血军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坚韧克制的他甚至在泛舟之时深情的说道:“如果你不嫁给我,我就终身不娶!”

  可是,结婚这么些年,两个人还是聚少离多。

  以前当连长、营长、团长,部队不让带家眷,终于在数年前他当师长了,可以带家眷了,但战事紧急,他要带着麾下东奔西走与日军作战。

  直到他升了军长,妻子才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潭州,并于前年搬到了衡阳,这才多了点时间团聚。

  从军这么多年,方显绝一心扑在军队里,家里家外都是靠妻子,妻子真是个贤妻,不仅家里管得井井有条,他当了官,钱财没有攒下来多少,妻子也从无怨言。

  在旧时军队中,当师长就有独立管理权了,有几个师长不‘吃空饷,喝兵血’呢?

  一个步兵师编制一万多人,打几仗下来就剩大几千人,往上还是按编制数目报,按那个数目领军饷,多出来的军饷随随便便就是过十万银洋,这是军队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也是见怪不怪的潜规则。

  但方显绝却从未做过此事,他19岁考入黄埔,军校里有个军需官贪污伙食费,他带着几名同学将这名军需官狠揍了一顿,从那时起,年青的军人就给自己立了谨守一生的铁律:不贪军饷,不喝兵血!

  这些年,第10军转战各地,打了很多场大仗、恶仗,兵员少了很多,大笔军饷就在哪儿,方显绝却将这笔钱要么是补贴那些英勇战死官兵,要么是拿来给大家做新军装,第10军因此极为团结,军容又整齐。

  第10军从士兵到师长,人前叫他军座、长官,人后却都叫他‘当家的’,他就是第10军3万人当之无愧的大家长。

  只是,在这一刻,家国难以两全的衡阳最高指挥官望着天上江中相互辉映的明月,眼中终是满目晶莹。

  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如此清晰的想她了。

  他对得起自己的兵,对得起自己的国家民族,唯独对她不起!

  是夜!

  衡阳城内几名将校就着一只风干鸡和几碟小菜,喝光了一坛子‘胡子酒’,笑谈明日对敌之策,竟然谁也没有提及军委会那位在白天再度发来的‘援军数日内抵达’的电文。

  求人不如靠己,自进入衡阳城,就已把生死抛诸脑后的几名中国军人终是抛弃了不切实际的希望。

  统一思想后的衡阳城自此才算是彻底进入了破釜沉舟的模式,日本第11军面对即将奋力一搏的6万中方军民,也将真正走入地狱级战场。

  桂林!

  自从潭州沦陷,很多桂林人闻风而动,纷纷向西逃难,不过,更多的人从东边的湘省逃过来,桂林一转眼就成了一个人山人海的大军营,每天都兵荒马乱的。

  人们在响彻军乐的大街上挤来挤去,中米空军的飞机在天空上不断飞过,桂林想一个被猛然吹起来的气球,人口瞬间从10万激增到50多万。

  穷人大多在火车站周边安营扎寨,富人则将狭小的桂林城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这一个月来,桂林的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宣传衡阳大捷的消息,将方显绝和第10军的3个师长及参谋长孙明玉宣扬为‘五虎将’,祝捷的电报和慰问信四处传扬,民众在大街上燃放着鞭炮,播放着军歌,把方显绝等人的照片贴得大街上处处都是。

  泰山军和方显绝的个人声望达至顶峰,放在未来,那就是顶流中的顶流。

  但站在一间公寓里遥望着大街上丈夫照片的妇人,脸上却从未有半分笑颜。

  他们都说她的丈夫是抗日名将,是民族英雄,可她只想自己的夫君能和自己一起吃顿晚饭,哪怕只有稀饭和馒头。

  这天夜里,妇人梦见了自己的丈夫。

  他胡子拉碴,头发很长,像个野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满月般的面庞已经变得有些瘦削,说话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军衣上到处都是灰尘血渍,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样子。

  她梦见他望着自己,眼眶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嘴唇紧闭着,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话来。

  妇人紧握着丈夫的手,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辛苦了!”,说完这话,妇人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想哭。

  曾经极重军容梦中却有些邋遢的丈夫却是咧开嘴笑了,狠狠地将妇人抱住,亲吻着她的发梢,摸摸她的脸,轻声说:“你瘦了!”

  妇人瞬间泪崩!

  猛然惊醒,却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但枕巾却早已被泪水浸透,而窗外明月皎洁。

  月光照在年方两岁的幼女脸上,熟睡的小女孩不知是不是也梦见了久未见过的父亲,嘴角尽是笑意。

  妇人眼中含泪,却是将头靠近女儿,感受到母亲温柔气息的小女孩将小手放到母亲脸庞上,更深沉的睡去。

  7月9日这一战,对于战场内外的中日双方来说,俱是煎熬。

  中方一日损失近5000人,光是伤兵就高达2800余,大部分都是炮弹震伤和弹片伤,难以治愈。

  而日本第11军方面,损失却要更可怕,高达近万人,仅是被暴风火箭炮四轮齐射,就有超过3000多人的可怕战损,死去的人倒也罢了,活下来的伤员才是一个大麻烦。

  百分之七十的伤员都是烧伤,暴风火箭炮发射的磷铝燃烧弹实在是太霸道了,哪怕是能活下来,全身也属于大面积烧伤,皮肉被生生烧得分离,那种痛苦简直非常人所能忍。

  整个晚上,乡野中都回荡着日本伤兵的哀嚎,哪怕是久经战火的老兵,听到这种声音,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更别说那些才由补充师团补充进来的新兵们了。

  116师团原本就快被打崩了,这一下可好,花费20天休整刚恢复点士气再度被中国人一波流给踩进尘埃,连带着刚来的27师团都被打懵了。

  敢情这就是衡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外围和中方主力决战,至少落合甚九郎中将是这么想的。

  见过暴风火箭炮的威力后,这位四行团的老对手也算是彻底服了,几年不见,四行团比以前更牛逼了,他甚至怀疑四行团是不是还有什么新装备没拿出来。

  收到前线四大师团付出万人代价却寸步不前的横山勇愤怒的咆哮在岳麓山不断回荡。

  但这只是7月9日这一天日本陆军的挫折,更大的挫折还在等着他们。

  日本京都!

  身兼首相、陆军大臣和参谋总长数职于一身的东条因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容枯槁双目无神。

  此次此刻的东条,和中国山城的那位一样,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缓解自己的政治、军事生涯危机。

  在过去的几个月,辽阔的太平洋上,日军节节败退,日本海军一蹶不振,米国人的B-29远程轰炸机频频从中国南方起飞,对日本本土空隙,整个日本人心惶惶。

  在东南亚战场上,日本陆军在英帕尔战役中彻底输给了日不落帝国人。

  而在日本最有把握的中国战场上,一支绝不会超过3万人的中国军队,竟然把日军在中国最强大的野战军第11军打得死伤惨重,40天连那座小城的城墙都还没看到。

  连续的重锤,让这位不断鼓动整个日本发动战争的人已然意识到,大厦将倾。

  三天前,日本陆军终于决定停止英帕尔战役,承认失败,全面退回缅甸,但他们依旧要面对盟国数十万大军。

  两天前,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的战略要地塞班岛被米国人占领。

  今日,中国衡阳城下,第11军第二轮总攻再次失败,彻底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7月10日晨,集日本军政大权于一身的东条,面临四面楚歌深感无力,不得不宣布辞职并解散内阁。

  东条的辞职,对于日本海陆两军来说,都是一个巨大打击,但日本大本营却在这一日,向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下达了‘衡阳决战’的军令。

  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田俊六大将于10日上午,亲自飞往潭州,督战衡阳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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