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城墙关卡内还算繁华,哪怕如今关卡相连的南部行省正处在战乱和混乱之中,但一些想着趁乱发一笔战乱财的商人,从来都不少。
只是想干这行,跟普通的行商还不一样,最起码基础的武装力量得有一些才行。
基尔一路跟着巴塔尔教士小声说着话,一路看着早晨的街道上,一些不多的武装商队从东向西穿行过白石城墙关卡。
向东步行的难民青年们不敢靠近这些武装商队,因为一些商队的马匹和商队护卫的武器上都沾着深红色的干枯血迹呢。
看起来很吓人。
基尔他们当然不怕了,几人的队伍与武装商队在街道上交错而过时,基尔甚至怀疑那些血渍是不是真的因为战斗而沾染上的血。
毕竟马匹每天都得清理身体皮毛,而好的战士,也得在战斗后好好保养自己赖以为生的武器。
就那么沾染着血迹不管,怎么看都有些装腔作势的样子。
暗自嘲笑了两声,基尔眼睛一咪,他注意到交错而过的商队所运输的货物,竟然是沉甸甸的粗炼铁。
带有不少杂质的粗炼铁近乎于高品质的铁矿石和熔炼过的生铁之间,算是一种运输中消费比很高的货物。
毕竟不管在哪里,金属材料都很好卖。
透过一辆马车上篷布被砍出的一个大口子,基尔看到了里面的货物。
他有些奇怪,不是说南部行省治安混乱起来了吗?而且南部的边境铁矿地区正在爆发争夺战争,那这些粗铁又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好奇,但基尔又不傻,不可能就这么上去询问商队中的管事商人。那不是找打嘛,没看这支商队虽然规模不大,但在关卡中穿行时,竟然还有本地关卡士兵进行专门引路清道。
这模样,说是本地贵族出场都没有这个排场,显然要么这支商队在本地贵族圈子里有人,而且是上面的人,要么就是运输大量金属材料的这支商队,能够给关卡交上一笔不菲的税金。
税金虽然不会真的分润到基层士兵手上,但关卡的管理者吃到了肉,他们估计也能分到一口汤喝吧?
所以才一副殷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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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人交错而过,基尔没多想,继续带着同伴一路向东来到了关卡东侧的城墙城门口。
这里的这道城墙就完全是人类修建出来的了,跟关卡对面惶惶如大日一般的发光白石城墙相比,人类自己修建的城墙实在是低矮难看,要不是使用的是坚固的岩石修建的,这个城墙格调还会更低一些。
“让人羞愧,那些矮人怎么就能修建出那样壮观的造物呢?”
听着基尔的叹息,血牙斯特哼唧一笑:“那些矮子或许这种本事特别出色?毕竟整天在地里打洞维生的嘛。他们天生就擅长这个,不过咱们也不差,人类什么都擅长一些。”
血牙斯特用拿着马鞭的手臂指指周围的建筑和远处的南北朝向山脉:“瞧瞧这一切,咱们脚下的土地,可是传奇吟游诗人和他的同伴们,通过音乐与诗歌从众神手里赢来的啊!矮子们估计当时只能哀嚎着用粗声粗气的嗓子,唱着一些挖坑时唱的铲土歌。哈哈。”
基尔和巴塔尔教士都被逗笑了,他虽然还未见过矮人什么模样,是否如上一辈子艺术幻想作品中那样类似,但通过同伴的‘刻板印象’,他感觉已经稍微有些了解矮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在出关卡东侧城门时,本来城门士兵看着他们的马车运载着不少的东西,还想拦住检查一下,但基尔和巴塔尔教士一人一匹马,左右挡在马车旁边,没说话,没其他动作,就让关卡士兵放弃了检查的念头。
“两位大人到南部行省后,请小心留意各种危险。”
城门士兵小队长朝基尔两人招招手,远远的喊上一句提醒。
基尔摆摆手:“知道了,感谢提醒。”
巴塔尔教士就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穿过不到十米长的城门洞,和向内开的木制包铁城门,南部行省终于出现在了基尔眼前。
出乎他的预料,没有什么特别的。
荒地,林子,小溪,河岸,不远处的山脉。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个鬼啊!
对比一下白石城墙关卡两侧就知道,西侧是矮人古老的白石城墙,不算白石城墙外的贵族观景庄园小城堡之类的,其他大面积的农田就一直没断过,从白石城墙能一直延伸到蒙托卡城城墙下。
显然土地开发的完成度很高。
但一出白石城墙关卡向东,映入眼帘的,基尔目视距离内,竟然连十栋房子也找不到。开垦的农田更是一处都没有。
“明明这里地势较为开阔,而且也临河,怎么一点发展都没有?没人定居吗?”
基尔转头就问向巴塔尔教士。
教士一脸尴尬:“我来蒙托卡城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这里虽然荒凉,但主干商路上,可以落脚的民居与旅店还是有的。”
说着说着,教士自己就声音低沉下去:“不过才二十多天,怎么就这样了?”他看着不远处商路紧挨着的一栋没了房顶的漆黑石屋,依稀记得来时还在那里住过一夜,但没想到这些天过去,那里不仅失了火,将屋子房顶烧没有,更是整个宽敞石屋都被火焰给熏黑了。
也没有了曾经经营住宿的一家人。
“希望人没事,农神保佑他们。”
巴塔尔教士低声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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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尔吐出口气,左右看看,便让大家跟着他让开道路,来到旁边城门口草地上聚集的年轻难民聚集的地方。
这些人大略有五百多人,显然人还没来齐,因此基尔跳下马来。
“血牙斯特,你待在这里,教士,你跟我来。咱们组织一下这些人。”
刚才还为别人祈祷的巴塔尔教士,看到基尔大步走向数百名年轻男女,并且想要将这些来自各个地方不同村子的年轻人组织起来,立即低声哀嚎一声:“希望他头没坏,伟大的农神保佑我吧。”
磨蹭着,同样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教士不情愿的侧身下马,从身后取出卡着的琥珀金属长杖,还轻咳几下,顺顺喉咙后,再慢腾腾的跟上基尔。
“所有人!”基尔大声喊着,原本各自盘坐在地上相互分隔开来的年轻人们,纷纷停下嘴里的话,扭头看向响亮声音穿来的方向。
是那位与能得到神明赐下粮食的教士的骑士同伴。
在场大半的年轻难民都亲自领过粮食,因此知晓此次被自愿赶出来后,到底要跟谁,听谁的指令。
不过,此刻虽然基尔在说话,但绝大多数年轻人的目光却都放在了很有气势,慢慢走来的巴塔尔教士身上。
“所有人都注意,神明赐下足够你们温饱的粮食,可不是让你们席地坐下聊天说笑的。都起身,按照原本所属的各个村子聚拢在一起,我要认识你们,你们也要认识一下我和农神教会的巴塔尔教士。”
听到让他们起身,领到神赐粮食的年轻人大多都犹豫着站了起来,并且按照相熟村子自己人在一起的原理,逐渐聚集起来。
但自然还是有人不仅没见过基尔他们放粮,而且因为在关卡内找到了能维生的行当,所以对被村子老人赶出关卡,有些怨气。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人哪怕是领了神赐粮食,也不想听基尔这个十多岁年轻人的话,仗着自己兄弟人多,便坐在地上,嬉笑着看基尔喊叫。
因为不断有新的难民听到消息走出关卡东门,来到城门口外的草地上聚集过来,因此基尔绕着年轻难民们聚集的地方,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等候着。
巴塔尔教士倒是很受欢迎,许多心存感激的年轻人自发的聚拢在他的身边,有的就是想跟他说说话,表示感谢,而有些则大着胆子靠近教士,伸手在教士面前弯腰,将双手前伸举起。
做过驻村教士的巴塔尔教士当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他微笑着点点头,用空着的右手轻抚自己的胸口,然后再轻触年轻人弯腰前伸的手掌上。
这是一种只有象征意义的祝福,但只有教会信徒才会使用,非信徒是得不到教士的回应的。当然,巴塔尔教士此刻并不知道面前这些带着善意的年轻人中,到底谁是信徒,谁不是。
他一视同仁,谁做出这种渴求祝福的姿态,他就大胆的回应。
当然会混进去一些原先不是信徒的年轻村民,但这对巴塔尔教士没有意义,他们以前信不信他不在乎,反正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些人肯定是信了。
都会是他手下的教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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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尔教士看到不远处的基尔还在招呼新来的年轻人按照村子组队,一时半会儿可能完不成,因此他这里直接‘忙活’起来,举办一场小小的祈祷仪式。
将左手的琥珀金属长杖使劲插在草地上立住,随后教士再从腰间的皮袋中取出一个农神的木质雕像。
这是蒙托卡教区借给他的护身雕像。
作用很多,当然可以在教堂外的野外进行信徒们的祈祷仪式活动。
将这个发出莹莹微光的木制护身雕像小心的放在金属长杖的顶端,巴塔尔教士随后让围拢在周围的‘农神信徒’们跪地绕着雕像一圈,他自己则当面跪在雕像跟前。
围拢在附近的年轻人有些很快就跟着照做,朝向农神木制雕塑跪地祈祷,而一些不是信徒的年轻人则动作慢了不少,不仅是舒服的坐在草地上,更是嘴里不知道应该怎么祈祷,因此只好在嘴里小声的向着因为太小,而看不太清的农神雕像求取好处。
“希望农神大人能结束战乱,全家人都能吃饱饭,摆脱如今的饥饿悲惨的情况。也希望农神大人能让因为饥饿而死的妹妹不要在死后也吃不饱。如果可以,我会努力干活的,要我干什么都行,一定要吃饱啊。”
“求求农神大人您能依旧发善心,让这位教士老爷能一直赐给我们粮食吃。我把之前所有的粮食都给父亲母亲了,希望他们和弟弟妹妹们能多吃一阵子,我这次出来,就不回去了,要么被人杀死,要么饿死在外面!”
“求求您,求求您,我只想吃饱,我只想吃饱。村里爷爷说跟着出来能吃饱饭,我不求别的,就希望能吃饱东西,如果骑士老爷能赏我块地就好了,再跟一同出来的妮姬成婚成家,我会努力种地的,养活她和我,还有未来我们一起生的孩子,如果有孩子的话。是不是要求的多了,农神老爷,您心情好的话,就实现我一两个愿望好么?嗯,嗯,先吃饱,这是第一个,当然,妮姬也得吃饱,她不能死了,我会将我的粮食分给她一些的,这是第二个,第三个,希望年轻的骑士老爷能赏我一块地,我们村子里的地就算了,人都跑完了,不安全,最好能是这个骑士老爷自己的领地里的一块地,这是第三个。第四个,呃,会不会愿望太多了?那就三个好了,实在不行,前两个也可以。”
巴塔尔教士默默的在一片嗡嗡声中小心走动,一边注意不碰到人的走动,一边仔细留意将向神明祈祷与向神明提要求许愿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当做祈祷的‘非信徒’所说的话。
他摇摇头,如果随便向伟大的神明许下愿望,真的以为愿望就会实现吗?
那大家也都什么都不用干了,一整天就光对着神明雕塑祈求愿望不就行了?
可笑啊,真正的信徒都明白,或者说大致明白,信仰本质上是一场相互选择的公平交易。不是说狂信没有以及不行,但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神明众多,教会众多,信仰哪一位为什么?以及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什么在于信仰这一综合行为,即对神明、教会、信徒自己都有好处嘛。
而区别自然在于信徒信仰哪位神明,向哪里的教会靠近,最后的结果和报答也会很不相同。
同样都是一位农夫,他向财富之神信仰,和跟农神进行信仰,结果大不相同。
财富之神教会会协助农夫想办法安全的找人借贷,从而想办法扩大农业生产,或是用钱租赁田地耕种,或者用钱购买耕牛提高耕作效率,或者购买更好用的农具来保证生产,或者雇人来协助耕种田地。
而农神教会则会帮你团结其他农户,调解农户田地间的纠纷,浇地的水的使用,学习一些有效的耕种方法,并且谁家出事,可以所有农户一同承担危机。有经验的农神教士还会研究各地的种植养殖情况,选取最好的生产方向与手段。
而太阳神教会则会在教士们的组织下,有限的影响当地的气候条件,使作物受光照更充分。并且还会组织起来其他农夫农户们一起,白天团体劳动,夜晚释放光照来学习知识,摆脱身为社会底层的农户的人生命运。有战斗天赋的,就去做战士保卫教会和信徒们的财产,有经商天赋的,便去出售本地的产品,购买大家需要的东西等等。
而信仰三月神的,则可以在三月神教会的带领帮助下,夜晚睡眠得到安享,不惧黑夜的恐惧与侵扰,家庭间还能得享和谐友爱,精神上得到满足感。
信仰工匠之神的,自身创造的技艺能在教会的指导安排下得到提升,并且还会有足够展示的空间与场合,技艺出色之工匠,会在各行各业都得到发展,哪怕技艺不出色,也可以拥有一门养活自己一家的本事与依靠。
说了这么多,就是说明,信徒与神明与教会之间,是一个相互影响的组合。
神明需要信徒的信仰,但神明们本领再大,也无法分成千万个自己,跟每一个信徒沟通交流,引导信仰,这时候就需要教会和教士们作为中间人来协助神明们发展民众对自己的信仰。
而教士也可以在过程中得到神明所赐下的力量与授权,施展各种不可思议的本事,不仅为神明获取了更多的生灵信仰,而且还能给信徒们提供力量上的帮助与保证。
同时教士自己也在此过程中得到了许多好处,包括但不限于更长久的寿命、更高的社会地位、更多的社会权力、更多的物质资源使用权力、更多的实际力量掌握,为文明发展带来了进步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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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巴塔尔教士如今所听到的一些‘非信徒’嘴里念叨的愿望与欲望,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只不过是一些说出口便消散的微弱声音罢了。
别说神明听不到,哪怕神明当面听到,神明也跟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略过。
为何需要神明雕像呢,为何又需要教士来教导信徒们正确的进行祈祷活动呢,就是要通过一系列的规矩与手段,将神明、教士、信徒中的信徒,摆正在三者正确的一系列行为位置之中。
摆正了位置,神明能得到信仰,教士能得到神明赐下的神力,信徒能得到教士们的直接间接帮助。
所以,第一步,往往有几种开头,但作为沟通民众与神明的第一步,昨夜和尽早的‘神赐粮食’,已经算是让非信徒的民众们享受到了信仰神明这一体系中的好处了。
如今,便需要想要更近一步的民众进行正确的祈祷,来给神明献上合格的信仰。
巴塔尔教士是受过正规教会培训的教士,因此上述的关系他早已了解,此刻便开始给‘祈祷’的人们进行系统的祈祷行为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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