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一个营帐中,见一人光着膀子,身上汗水淋漓,正在抱石碾,锻炼腰力。其余的人都在玩着马吊牌,大声吆喝,嘻嘻哈哈。这人一见尧一鸣等人进来,立即放下石碾,躬身施礼,“见过大人!”
尧一鸣冲他点点头。
这人知道我在巡营查看,有意在这卖力锻炼,就是想趁机表现,引起我的注意。
“你叫什么?”
“小的叫刘军柱,三年前便至凡灵境巅峰。”刘军柱站得笔挺,宏声答。
尧一鸣微微一惊,并未问他的境界,他却主动讲。到了凡灵境巅峰,便可做个把总。刘军柱这人不甘于平庸,在这极力表现,又自报境界,毛遂自荐之意溢于言表,只是碍于情面不便明说。从他话语中,又透出几分怀才不遇的压抑、苦闷。
这人颇有心机。
明摆着,觉得自己不是平庸之辈,借新官上任之际,希望自己能被重视,受到重用。
军中是个小朝廷,贪腐、拉帮结派、倾轧陷害,比比皆是。有的人就算有真才实料,也可能被打压排挤。水旗营局面糟糕,管理混乱,人人都如闲汉一般瞎混日子,很多情况从那五个把总嘴里问不出来。显然刘军柱也猜到了这点,特地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刚来,应该培养起自己的亲信,这样才有利于管理。
尧一鸣盯他一眼,“随我来。”
刘军柱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随尧一鸣来到总营大帐中。
尧一鸣屏退那五个把总,看着他,“我知道你不甘平庸,想好好表现一番,希望受到重用。这里没有外人,我问些问题,你可以放心回答。”
刘军柱立即施个礼,“小的定然不敢隐瞒。”
“这水旗营,定的是双日吃肉,伙食如何?”
刘军柱的脸上顿时立即露出愤愤不平之色,“水旗营虽说只是一支不入流的队伍,但营中上千人,每日的伙食开销不是小数。双日的中午虽说有肉,盛到碗里的,每人只有拇指头大的五块,哪里够吃。从上面开始,到前任的营千总,再到现在的这五个把总,一层层克扣下来,到嘴的便只剩这区区五块了。肉不够吃,米饭也只有一碗,我这种强壮的人只能吃个七分饱。吃的不行,心中有怨气,自然没心思操练,大伙整日游手好闲,打发日子。”
这一切,早已猜到了八九分。军中各类物资,粮草、布匹、器械、丹丸药酒,每日所需是个天量数字,每经一层人手流转,便被盘剥克扣一次。如同一块肥肉,每被人摸一下,便会带走一层油。最后落到每人手中的已被扣去甚多。
要想带出精兵,需要的是银子!
“而且这五个把总,并不是功夫最好的,只是善于察言观色,吹嘘逢迎,深讨前任的欢心,在伙食、供给诸多方面,与前任狼狈为奸。”反正外面的人听不见,刘军柱又想出头,索性壮起胆子,心一横,全说了出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五个把总是前任选出的。现在我来了,自然要选出忠于自己的人。但刘军柱确实有些心机,有些心急。
尧一鸣面无表情盯他一眼,“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做人还是该本分些,不能太聪明,不能太精。我来了自然要让水旗营面貌一新,你讲的如果属实——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明日辰时中开始全营比武,重新选把总。”
听到这话,刘军柱立即躬身施礼,“小的不敢乱言污蔑,搬弄是非。明日比武,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出了营帐,尧一鸣让那五个把总传话下去:所有人到操练场上集合。
不一会,响起集合的号角声,上千军士纷纷从营帐里出来,在场中一排排站好。新官上任,都猜测尧大人定是想训些话。阳光晒人,众人都眯着眼,不一会便汗流浃背。尧一鸣看向众人,手按宝剑,一声不吭,笔挺挺站着,威风凛凛。
不知道尧大人想干什么,但尧大人也与大家一起晒着太阳,众人不敢有怨言。
终于,驶来一辆马车,从车上搬下来两个沉甸甸的箱子。箱子抬到众人跟前,一打开,顿时银光闪耀晃人眼,众人双目直勾勾盯着,一片惊呼。
“我们水旗营是一支不入流的队伍,在军中排在末尾,不被重视。但从现在开始,要练成一支精兵!从今以后,中午、晚上,顿顿都有肉吃,顿顿让吃饱!”
这话一出,再看看眼前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众人顿时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知道这位尧大人是个阔少,定是前来军中历练的世家子弟。在乎的不是银钱,是战绩!
“先每人发一锭十两的大银饼子压口袋。”这话一出,众人欢欣雀跃,比刚才还兴奋。排着队,一个个乐呵呵的,到跟前领赏。
领完,众人重新站好,尧一鸣大声道,“明早辰时中开始全营大比武,重新选把总,能者居之。做我的下属,不需要吹牛拍马,需要的是脚踏实地做事!”
军中以武为尊,一切凭实力说话。这样一来,被淘汰下去的把总也无话可说。
见这位尧大人确实想带出精兵,与那些想趁机捞一把中饱私囊的大人完全不同,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场中霎时一片嘈杂声。
尧一鸣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瞧着也不多言。
好一阵子,嘈杂声终于停了。尧一鸣继续道:“以后天天操练,每个月都有比武,谁进步大、进步快,都有赏赐。过些时日,我会向元帅提议,若有战事,我水旗营愿当先锋。现在谁消极懈怠,到了战场上,先死的就是自己!”
听了这话,场中众人互望几眼,眼神中透出些许紧张,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战场上不留贪生怕死之徒!既然来当兵,就不该怕死。我会与你们一起冲锋陷阵,我们只有全力操练,拧成一股绳,到战场上才能活命!”
又说了一会,众人散去。直到吃完晚饭,各个营房里仍在谈论着。
这个尧大人一心想着练兵,出战绩。只要专心练,定然能出人头地,或许还能立下军功,光宗耀祖。许多人的血性被激发出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第二日上午,比武结束,选出了五个新把总。原先的那五个竟然被淘汰了四个,看来刘军柱所言非虚。刘军柱实力了得,脱颖而出,竟然得了第一。
比武前十名,每人赏十两银子。前五名,便是新任的把总,再赏十两。
尧一鸣把这五人叫到大帐中,正色道:“做我的把总,每个月我分外再给十两银子。但你们不能克扣众位兄弟的一分一毫,若被我发现,军法处置!”
五人互望几眼,赶紧道:“请大人放心!”
中午这一顿,人人分到半碗肉,瓜果蔬菜,种类齐全,完全比得上大营中一等精兵的待遇。众人心底欢喜,似熬出了头一般,对尧一鸣深为感激。吃完饭,休息半个时辰,水旗营开始操练。众人精神抖擞,生龙活虎,与昨日的懒散懈怠完全不同。
尧一鸣瞧着,终于放下心,水旗营总算不是一块朽木。命金面兽三人做教官,每人带领三百多人,与士兵一个个切磋指导。
十几日下来,整个水旗营似乎换了面貌,一派热火朝天。
尧一鸣对一众军士真诚,办事公正,不贪心不徇私,赏罚分明,众人心中佩服,都把尧一鸣当成了主心骨。
又过去一个月,水旗营人人意气奋发,士气高涨,完全脱胎换骨。
离水旗营十几里外,有个火龙营,是金州大营的精锐,营千总叫王风,不过二十来岁,已至造化境四层。
王风坐在营帐中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放下手中的密信,淡淡道:“想不到徐家如此憎恨尧依,许诺只要我能杀了他,便送一件中品灵剑。若能生擒,徐家便欠我个人情,任何时候可以去要。”
身旁一个中年人笑着摇摇头,“我看这就是个空口承诺。尧依在龙风学堂呆了半年,那个睿真人也没拿下他。”
王风点点头,“但我王家与徐家一直相处得极好。去年父亲大人管辖的火器厂发生爆炸,炸死了那么多人,幸亏徐家在朝堂上极力辩护,才没被皇帝重罚。徐家这次死了个徐天赐,损失惨重,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尧依真是在找死!”
“这个尧依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以为攀上了瑞亲王便不知天高地厚,一错再错,真是个呆货。李定洲也不是聪明人。”中年人一脸的不屑。
“说来也巧,我与尧依在同一日报到,考核时有意看了一会,他刚至造化境而已。”王风漫不经心讲着,看向中年人,“他凭这点本事,不在龙风学堂里老实呆着,心急火燎跑到军中,妄想建功立业,真是脑袋让驴踢了!”
中年人噗嗤一笑。
“尧依无门无势,赵振东狡猾得很,让他去带不入流的水旗营,像在打发要饭的,这不欺负人嘛!”
两人哈哈大笑。
“我前来时,卓亲王特地叮嘱我要留意赵振东,在往生教这边——”谈到了赵振东,王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神色诡秘,与中年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赵振东是个老滑头,关键时刻未必可靠。”中年人微微皱起眉,“但这样的人识时务,不像李定洲油盐不进,应该不敢给卓亲王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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