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制度在这个种族多元化的世界大行其道,除了圣国还假模假样地抵制一番.......在其他国家可谓是毫不遮掩。
尤其是近些年来以战争、侵略发家的赛提斯帝国,他们拥有着最先进的技术,却热衷于将战败国的全体国民贬为奴隶。进步与封建共存于这庞大的帝国之中,听上去非常矛盾。
其实这并不矛盾。思想上的自由并不会推动科技进步,反过来,科技的更新迭代也不一定会让人们的想法更加开阔。这两者归根结底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有些人就是喜欢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就好比尘世的王权与虚无缥缈的信仰。
或许是因为亚瑟是个土生土长的晨曦城人,所以才会对奴隶制度深恶痛绝,
因为晨曦城自古以来就是个议会制的城邦,她虽位于圣国版图之内,却并不是圣国的领土,拥有自治权与相应的军队。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国中之国的现象,这就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了。
而历史最为悠久的七个家族统治着晨曦城,每个家族的代表被称为“长老”,故议会又被称为“长老会”。而又因为这里是普洛梅女皇的故乡,所以奴隶制度在晨曦城是绝对禁止的。
只因女皇本人也很憎恶这种封建糟粕。
但北境却不是这样,在忍冬河附近那片肥美的草原上,有权有势的大贵族拥有成百上千个为自己放牧的奴隶简直不要太正常了!而康斯坦丁家族身为统治者,雪原上最显赫的家族,虽不热衷于这种事,但也有不少奴隶。
但持有是一回事,主动参与买卖就是另一回事了。
时至今日,“圆桌”虽已分崩离析名存实亡,但各大骑士家族却还存在于这片大陆上。出于对女皇的敬意,他们一般都不插手这种买卖。当然,像他们这种大家族,也不需要靠这种买卖来维系生存。
康斯坦丁家族这算是小小地开了一个先河,至于之后会迎来口诛笔伐,还是会心照不宣.......没人知道。
但古涅这一措施在军队中倒是收获了不错的反响,毕竟打仗虽需要意志与信念的支撑,但却更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啊。这些效忠于康斯坦丁家族多年,甘愿为家园献出性命、毫无怨言的将士们理应受到嘉奖。
“少爷此计虽妙,但恐怕后患无穷.....可我们这些下人也没什么好劝的。”武紧绞尽脑汁地斟酌言语,“身为少爷朋友的你都劝不动,我们就更别提了。”
“那至少在咱们小队应该杜绝这种乱象!”亚瑟总算是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蹭地一下从雪堆中站起,目不转睛地望向周周围围那些欢天喜地、吵吵闹闹的士兵们。
“整备”自然涵盖“清点战利品”。那么问题来了,兽人们通常一贫如洗,再加上价值观与人类毫不相符,一般都搜不出来足够被称作“战利品”的物件。
呵呵,没错,侥幸存活的兽人就是火炮小队的战利品!真不知对他们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武紧手下的这些士兵还是非常有职业素养的,绝对没有因“留几个活口去换金币”这种脑残想法而对敌人手下留情,况且在这种惨烈的交锋中,要想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决不能手下留情!
但火枪手也不都是神射手,总会有射到腿、射到脚的时候,而这些在冲锋中途倒下的兽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人类暂时的俘虏。
士兵们欢天喜地的将半死不活的兽人一个个戳醒,给他们套上金龙商会特制的镣铐后,就开始兴高采烈地分配起胜利果实了。
“先说好,皮特他们没撑过去........一半的赏钱都要优先寄给他们的家人。”
“那是自然。”“这还用说吗?”其余人纷纷响应。
这场战斗虽然以人类的大获全胜得以告终,但却并非毫无损耗,足足有十几名士兵光荣战死。他们要不死于第一波冲锋,要不就是死于兽人军官的弯刀之下。
“哼!幸亏只有二十七只畜生活着,要不咱们还真带不回去呢!”一名士兵说着狠狠地踹了一名兽人俘虏一脚,而对方则对他呲牙咧嘴嗷嗷直叫,但因为镣铐的存在,只能发出一阵无力的铁链撞击声。
火炮队的装备的确很多,他们不但要将最珍贵的火炮运回去,还得带上同伴的遗体,以安葬在太初关的军人墓地中。
至于那些兽人七零八落、遍体焦黑的尸体?他们可没那个闲工夫和好心肠去给自己的敌人挖坟。
武紧手下的汉子们倒还真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虽说这些缺胳膊断腿的兽人在诺亚哪里只能换两个金币,平摊到个人的话每个人也就拿几个银币,顶多算一笔“小收获”。
发现手下的兄弟们是如此“友爱互助”确实让亚瑟心中一暖,但转念想到——他们的“友爱互助”是建立在丑恶的“奴隶买卖”之上后,亚瑟就未免有些黯然。
他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时,突感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住了自己的衣角,他此时本就虚弱至极,“噗”地一下就被迫坐了回去。
“你可以严于律己,但最好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凌驾于大多数人的想法之上,尤其是这件事还是由上头拍板过的时候,这样的指挥官是当不久的。”武紧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好像刚才那个极力宣扬“忧愁”的哲思战士已经悄然变成了一个老兵油子。
“那明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情况下,咱们就干看着吗?”
“唉.....你看看那些小子,他们有的人参军是为了出人头地、有的是为了加官进爵、有的为钱、有的为了复仇......真正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为了北境、为了康斯坦丁家族、为了人类而战的又有多少人呢?”武紧的话语突然变得真实、简洁了起来。
“在这世道没有人会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出生命,即使是在北境,也不行。亚瑟老弟你最开始又是为了什么而战的?”
亚瑟顿时变得有些张口结舌,本欲脱口而出的“为了社会正义”也卡在了喉咙中,上不来下不去。
他这才回想起几个月前,古涅邀请他参与驰援部队时给出的条件。
由于他的资助人——贾坤被他亲手杀死了,所以他下一学年的学费也就没了着落。他当然可以找燕无殇、爱妮薇他们借,那点小钱对于这些非富即贵的贵族子弟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而这些人只要不傻就不会对一位已经初露锋芒的年轻魔剑士吝啬投资。
莉蒂亚当时浑身上下不也掏不出几个铜子吗?还不是奥菲利亚殿下大手一挥,就直接给她什么都置办上了?
可惜亚瑟虽然出身贫寒、但却是个有骨气有节操的人,还不能像某人一般光明正大、寡廉鲜耻地大吃软饭。
或许是这十几年的市井生活教会了他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单靠单方面的金钱施舍是不会得到尊重的,即使施舍的人是你所谓的‘朋友’。”
总之,就当亚瑟婉拒了朋友们的慷慨解囊,准备在这个“实践学期”回归老本行——赏金猎人之际,古涅提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提案。
“我说你难道就想这几年当赏金猎人凑乎过日子?你毕业以后说出去不磕碜啊?正好我这儿有一场正义的硬仗要打,你可以作为雇佣兵入伍,之后再立个功,随随便便混个职称,这几年的学费就全由俺们康斯坦丁家族包了.........”之后就是一大长串属于特权阶级的“职场暗语”。
先不说后面那些意义不明的用语,光是前面那些条件就已经足够让亚瑟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动容了,再加上兽人入侵的险峻事态........他会答应也是不出所料。
虽然变化莫测的战场总比赏金猎人要危险一些,当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还是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见队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张开又闭合......武紧随即展露出一贯爽朗的笑容
“想明白了倒也不用说出来,你只要知道无论能力相差有多大,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实际上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就好了。”
走完一遍自己的心路历程的亚瑟变得有些面红耳赤。是啊,他当初就是为了求财而来的,原来自己也并不是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好汉啊.......为了学费而参与到一场拥有正义之名的战争之中,和以正义之名把侵略者贬为奴隶从中摄取利益........
这两件事真的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不都是通过掠夺他人、践踏生命来为自己带来好处吗?凭什么同样糟糕的自己有这个资格,大义凛然地去训斥别人?告诉别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战场上根本就没有对错,只有生与死、胜者与败者。
“要想打胜仗不单需要军心与斗志,还需要实实在在的奖赏与发泄途径,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许多将领会下令屠城、或是默许手下在一定范围内的烧杀劫掠。”武紧的声音刹那间变得异常低沉、残酷,如一把被血水蚀刻了许久的长刀。
“在这一点我敢保证北境的军队已经比大部分国家的军队都要‘文明’许多了,你也要向少爷多多学习一些,因为在平衡士兵欲求这方面,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呵,看来你挺推崇他的啊.....”亚瑟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几乎他见过的所有北境士兵都极为推崇那个没几分正经的舍友,好似此人一出生就加满了这边的好感度一样。
“那当然!少爷可是我们北境千年一见的天才!康斯坦丁家族的骄傲!”一说起某个德不配位的人,武紧的声音顿时充满了骄傲与敬仰。
“怪不得前几天他转交指挥权的时候,你们在下面给他唱双簧......”亚瑟目光闪烁,似乎意有所指。
“额.......双簧是什么?”武紧开始挠着后脑勺装傻充愣。
亚瑟拍了拍战袍,将沾染上的雪花震落后再一次站了起来,俯视着武紧,将自己的语气调整的略微讥讽。
“你知道吗?你的所谓‘人生道理’其实根本就没有解决我的烦恼。”
“哈哈,这也正常,我的话要是真有那么灵我早转行当神棍去了。”武紧也不恼,笑了笑后也站了起来。
“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搞懂我为什么在取胜后会感觉不舒服。”亚瑟面无表情地望向那些互相庆祝的士兵们,感觉自己的悲喜与他们的毫不相通。
“因为他们杀掉、拿去换赏金的那些兽人对于他们来讲完全是陌生人。”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在战场上,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死与自己互不相识、完全陌生的人。就是因为你不认识他,所以他在你脑子中的形象才能是‘该死的兽人侵略者’、‘邪恶势力的喽啰’、‘荼毒整片大地的蛀虫’。”
武紧突然变得文绉绉了起来,说出了一连串不属于他这个文化水平应该说出的语句。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古涅总挂在嘴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吗?
“........”
“士兵与士兵之间基本上是这样的,他们接受到的信息让他们根本无法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对,就是你现在想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猜你马上就要提到将领了。”
“没错,将领与基层士兵不同,他们拥有更广的视野、更完善的情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和敌方将领对话的权利。”
“对话?”
“战法对战法的博弈、阵型之间的碰撞、攻守交替......这些都是战场上的‘对话’,就比如这个兽人的计谋,是否让你感到左右为难?他的血勇,是否让你动容?经历了这些‘对话’后,他在你心里的印象又成了什么?”
“......一位有勇有谋、本应拥有美好前景的战士,一个难缠的对手。”
“这不就成了?他在你眼中已经不是单纯的‘绿皮畜生’了,他的计谋挫败了你,你终结了他的性命......你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这就是你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的来源。”
“呃......就这么简单?就是因为我已经有些了解他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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