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中,预知他人的命运、瞥见未来的几许影像其实并非是那种遥不可及、封建迷信的事情。
例如一些预知系的魔法、原始的仪式、天生就具有的神棍体质……都能或多或少地窥探稍许还未发生的将来。
作为当代最强的大魔导师之一,魔力与经验比人类丰厚不知多少倍的太古龙,辛德拉的确精通不少在人类历史中已经失传、或是人类根本无法使用的预知魔法。
可惜不知是谁制定的堪称恶作剧级别的规则,所有与未来相关的东西都附带上了“随机性”。
也就是说你挖空心思妄图预知一下明天至关重要的战争会是哪方得胜,却保不齐给了你一个关于哪天下雨的信息;而你明明只想知道明天的天气如何,它却直接告诉了你一串莫名其妙、毫无规律的数字。
直到明天的大乐透开奖之时,你才恍然大悟,不禁欲哭无泪、捶胸顿足。
总之,费了牛劲窥探天机得到的结果往往并不尽如人意,甚至还很有可能反过来被“天机”羞辱一番。
这或许说明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妄想操控命运者,必将为命运所作弄。
这条定则即使是强如辛德拉也得忍受。
她确实是比人类强大太多太多,但充其量不过是精细到知晓自己未来某天的午餐吃的是什么类型的料理、牛排几分熟、喝哪个酒庄出产的高级红酒罢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人名言叫做‘性格决定命运’?”古涅将白水一饮而尽,挽起桌布豪放地擦了擦嘴。
“不……妾身完全没听说过,那个名人说的?”辛德拉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哈哈,正是鄙人。”某人极其不要脸的发言成功收获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咳咳,揪出内鬼后庸人们只会顾着逼问泄露了多少情报,或是火急火燎地去改变原有的作战计划,”在辛德拉愈发冰冷的目光下,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瞳孔中射出两道凌冽的精芒
“而鄙人可不一样!既然内鬼能把我们的情报告诉对面,那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就算他知道的并不涉及敌方的军事机密又如何?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机密’。”
“那你需要什么?”辛德拉缓缓皱起好看的眉头,她心知古涅是个不能以常理来揣测的人类,因为他经常会冒出一些在常人看来相当荒谬绝伦、离经叛道的想法。
“要想以寡敌众自然需要解剖敌人的心理,所以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兽人的统帅,在敌人那边被称为‘战争酋长’的兽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或是兽?”
“可真是个抽象的问题,但妾身猜你得到了你需要的答案。”
“并购!”古涅眉飞色舞地打了个响指,露出奸计得逞了的坏笑。
“我忠实亲爱的诺亚大哥早在兽人决定南侵之前就见过那位大酋长,并通过中间人商定了一系列大赚特赚的通商协定,虽距今已有快一年半载的时间了,但我相信他的情报还没有过时。”
“他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商人的看家本领——看人,还是没有落下的。据他描述,纳戈尔大酋长是一个有些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喜怒无常、嗜战如命且将自身的个人荣辱置于首位的糟糕统帅。”
“简单来说,他就是个好面子的货色。这种货色在看到‘防御力量空虚’的假情报后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发动总攻呢?”古涅说到这里轻轻地咂了咂舌,伸出三根手指
“他们目前缺衣少粮,且凛冬将至,此谓其一;我的诱敌之计给他们本就自信心爆棚的欲望之火上撒了桶油,此谓其二;再加上妄想成为第一个冲出雪原的战争狂首脑,此谓其三。”
“以上任何一条都有足够的可能性了,所以在我看来,他们拟定总攻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嘛!”
“……你刚刚还在想方设法地嘲弄‘逻辑’,怎么现在反而开始讲逻辑了?”听完古涅堪称毫无破绽、条理清晰的论证之后,辛德拉其实已经有些暗暗吃惊了。
但不知为何,一看到人类少年那洋洋得意又充满自信的面孔,一段历久弥新的创伤阴影就悄然浮现在她的识海之中,导致她口是心非地不停挑刺儿
这生动形象地证明了——只要你真的想,无论是什么严丝合缝的鸡蛋都能挑出几根骨头来。
再说了,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严丝合缝的鸡蛋”吗?这恐怕是一个古涅永远不敢下定论的命题了。
“你莫非想听另一套说辞?另一套毫无逻辑、缺乏证据、顶多只能算作直觉,或是鄙人臆测的理论?”古涅交叉的十指微微颤动,目不转睛地与辛德拉对视。
“嗡——”
霎那间,和煦温暖的草原上突然刮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大风!吹的茶几嗡鸣,阳伞抖动。
“哦?还有另一套说辞?妾身倒是非常想听听。”足以垂至地面的海蓝色长发被风徐徐吹起,搭配上某龙本就精致可人的萝莉脸,当真是美不胜收,华贵气质扑面而来。
“嘶……”古涅长吸一口气,小腹微微膨胀,似乎在酝酿些什么经天纬地的东西。
“因为故事情节这么安排才算得上有戏剧冲突,没那么虎头蛇尾。”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每个字辛德拉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让这位学识通古博今的太古龙都摸不着头脑。
“你想啊……我这个主角千里迢迢地赶回家乡,为的就是抵御兽人的入侵,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
其实晨曦城离北境虽不近,但却绝没有达到“千里迢迢”的程度;而“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则更是扯淡至极,若当真这么危急,圣国会只派个北方总督过来?
辛德拉对于这里面的门道清楚得很,但她却没有出声打断古涅的“另一套说辞”。
“如果身为反派角色的兽人们就这么跟我对峙了两三个月,仅仅打输了几场不痛不痒、根本不足以让主角流芳万古的仗之后就灰溜溜地撤退了的话……”他停顿了一秒,用一种不知是认真还是反串的古怪语调纵声大喝:
“那这个故事还有什么看头?!我,这个主角又有什么看头?!”
随着他的质问声消逝在风中,草原终于恢复了平静,飘动的蓝色长发如幕布般垂落,徒留下一张略带三分惊愕的俏脸,更多的则是无语。
“你……你是认真的?”即使是辛德拉也被某人这番惊世骇俗,仿佛彻底混淆现实与虚幻的发言震惊到了。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一直都很认真好不好?”古涅的目光毫无迷茫。
“哈……好吧,虽然听起来的确很疯癫、很没有逻辑,但至少比上一个要有意思多了。”辛德拉转了转眼珠,经过一番揣度后居然给出了一个颇为正面的评价。
“桀桀桀桀!这就是一种必然啊!其实整个战场都是给我铺垫的舞台!”这人当真是不经夸,别人附和几句他反倒还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起劲了。
其实古涅还算拎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小说。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为了麻醉辛德拉。
在他看来,目前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枕戈待旦、摩拳擦掌、马上就要打过来的兽人们。
自从在晨曦城,这条龙的水晶马车盛大登场之时,他就在一直疑惑——她到底来北境干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圣罗兰的老师们、同行的士兵们、噤若寒蝉的同伴们不敢问,他问了,得到的答复却永远是“度假”这几个字。
度假?哈哈,您挣脱几千年的樊笼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到这种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穷酸地方来度假?
虽说这么评价自己名义上的故乡有点不妥,但古涅眼中的北境就是这么个模样。
既然绝对不是来度假的,那她来这儿还能干什么呢?
一个多月前古涅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无从下手。而如今观察了这条龙那么长时间,发现她自从进了太初关后每天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心情好了就教古涅他们一手,心情不好就在军营内来回乱窜,享受被人类顶礼膜拜的感觉。
当然,这一切都是古涅亲眼“看到”的,不排除辛德拉在暗处搞一些他完全无法察觉的鬼事情的可能性。
况且这个世界上也没人敢打包票说自己能监视得了冰霜之龙的一举一动,他自己也不过是忙里偷闲,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整理一下以上的这些信息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辛德拉似乎还真像是来度假的!不过正常人度假是到处赏风玩景,她倒好,整天宅在自己的宫殿里,简直和在圣罗兰时没什么两样嘛!
可偏偏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越诡异。鲜血淋漓的战场有什么好度假的?难道是龙族的观念和人类的在本质上有些不同吗?因为即使变态漠然如古涅,在战场上也讲不出“度假”这个词。
故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她本来就是冲着这场战争来的!如此一来,有很多地方就都能讲得通了。
不过这套理论还剩下最后一个疑点——辛德拉两不相帮的古怪立场。
反正古涅是不太相信她那套“妾身不能攻击未对妾身显露出敌意的生物”的仿佛就是为了限制她破坏力的官方说辞。就算确有其事,比大魔导师还要恐怖的冰霜之龙也肯定有钻空子的手法。
但不管是有什么原因,时间不等龙,故事也即将接近尾声,迎来高潮了。
而辛德拉再不出牌恐怕就要彻底错过这出好戏了。
所以她必须要有所行动,有行动就会出现破绽。
“咳咳!”古涅敏锐地从那短促清甜的咳嗽声中听出了一丝隐藏的极好的做作之意。
“既然你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那妾身就给你颁布本次学院实践的评分标准吧!”辛德拉小手一挥,故作老成的样子让古涅忍俊不禁。
‘哈!来了来了!你终于绷不住了!’古涅心知肚明这是要“图穷匕见”了,心情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你们北边足足有六十六万六千零四十二个敌人。”她双眼微眯,流利地说出了一串让人脊背发凉的恐怖数字。
“什么!这怎么可能!”古涅被这个数字惊得直接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
经过粗略统计,前两次大捷中,人类这一边伤亡接近七八千,而兽人那边少说也得有接近十万的损耗!怎么可能还有足足六十六万兵力?!
兵源补充?不对……伯格刻根本就没收到一点风声……
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地在空中乱飞。
因为他知道辛德拉没有说谎,或者换句话来讲——思念体并没有散发出“说谎的味道”。她说有多少,那应该就是有多少。
“与其瞎想不如听完妾身的评分标准。”古涅的思绪被辛德拉打断。
“……评分标准?嚯,原来你还有这个职能呢?”
“那是当然,妾身可是君临圣罗兰的学院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倨傲地将圣国最有名的高等学府说成了自己的后花园。
事实也好像确实如此。
古涅顿时语塞,他本想讽刺一下某位学院长大人消极怠工,只领空饷的腐败作风,但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毫不在意!
“你说吧。”他将舌头与上颚紧贴,准备迎接百分之百会让人大吃一惊的评分标准。
恐怕这个评分标准并不是学院要求的,而是出自这条龙的个龙欲求。
“六十六万,你们只要能杀掉一半,妾身就让你们通过。”
“……什……!”
“如果能杀掉更多,例如四十万、五十万,那妾身不但会给你们打高分,还会有为优秀学员精心准备的奖品哦!”
身着华贵洋装的萝莉型生物站了起来,优雅地提起裙摆,红润的唇角处勾勒出一个很符合她外表年龄、天真又残忍的微笑。
古涅的胃猛然收缩。
他忽然想要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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