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寒风呼啸。
“嘶呼忽忽——嘶呋——”
由山石的缝隙与雪块相互奏鸣而出的乐章,好似妖魔鬼怪们那来自幽冥的低语,令人相当不寒而栗。
燕飞煌单枪匹马地行走在苍茫无边的雪原上,如入无人之境。
周遭的景象堪称一片凌乱。冰雪之中包裹着无数破落的兵器、折断的旗帜.....以及像是被巨型液压器碾碎的尸骨。
这些玩意儿有一部分如竹笋般耸立在雪面之上,为这片不见鲜血的寂寥土地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身为太初关守将的男人此时竟出现在了关外!并且还不是在正面战场附近,反倒是不带一兵一卒地深入敌方腹地!也就是兽人大军当初屯兵的地方!
他这是在搞什么?!
“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还真让这小子成功了,不.....应该说是意料之中吗?”他嘴里一边念叨着不明所以的话语,一边漫无目的地来回移动。
雪崩过后,当真是“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数十万兽人的存在仿佛被一块橡皮擦瞬间擦除!余留下的仅有脚底凹凸不平的触感、些许痕迹和诺大的宽敞空间。
燕飞煌并没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满是“神秘混合物”的白雪中,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其实仅有“走路”这个表面动作,靴底其实一直与层层冰雪保持着足有五六厘米的距离!
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了雪崩威力范围的最边缘,这里同样有着大量相当明显且凌乱的痕迹。
看来,古涅那“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的大雪崩也没能将兽人全数葬送。
这个结果其实拿屁股想想也应该能估算到,几十万生灵,要在短时间内屠戮个干净确实不太可能。
燕飞煌就在刚才那一段路程中,都能感知到有数个生命体在积雪之下悄然殒命的怮哭。
不过效果很显然打出来了,不管有多少兽人幸免于难,他们现在也绝对是毫无战意与威胁了。
证据便是——前方原本还算颇具规模、威严耸立、延绵百里的兽人营寨,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空空荡荡,唯有几百个断胳膊断腿,彻底失去行动的重伤员躺在营地内等死。
其余兽人估计是要多远跑多远了,而失去了后援的先锋军,不过是群待宰的羔羊罢了。
“呼——”燕飞煌长呼一口气,但眉宇之间仍不见轻松之色。
探查敌方虚实的的确确是他此回的目标之一,结果也相当明朗:兽人后续部队遭受重创、自南边吹来的风中饱含刺耳的哭嚎与令人心毛的惨叫声......
那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也不想想,这种侦察工作其实换个人来其实也能做啊!敌人近乎全军覆灭,哪有什么危险?为何偏偏要让目前身为太初关二号战力的燕将军屈尊呢?
稍稍这么一揣度,似乎有些没道理。
但更没道理的还在后面。
“能不能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赶紧出来吧!”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原轻声喝道。
尴尬的是,几秒过去了,四周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呼啸的寒风不断刮过。
“非要我逼你出来?”燕飞煌的语调有些不耐烦了,只见他毫无规律可循地前后左右移动了好几步后,便双手握住佩剑,连带着剑鞘向正下方猛地插了进去!
“噗嗤!”雪面瞬间龟裂,裂纹蔓延开来,神奇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裂痕之下居然接连涌出某种粘稠、色调暗淡、宛如石油的“液体”!
那诡异液体冒着气泡,竟好似生命体一般攒聚在一处!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就凭空站立起数个黑影样式的“生物”!
它们一边张牙舞爪地发出类人生物不可能发出的瘆人声响,一边将燕飞煌围了个严严实实,但就是不敢继续侵入对方方圆三米左右的领域,仿佛这个男人身上自带一层无形的结界。
他身上当然没有结界,雪底下更没有什么能被“戳破”的东西,那......眼前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到底是哪来的?!
面对一般人足以方寸大乱的突发情况,燕飞煌眼睛却眨都不眨,拔出佩剑,笑道:
“你们这些亡灵法师,是不是从来都只敢躲在仆从后面见人?”
“错了,只是不敢在‘前’风暴骑士首席面前而已。”回应来的相当迅速,只不过声音却是相当生硬、机械,但跟周围这些只会“咿咿呀呀噶噶呜呜”的亡灵生物比起来已经算是悦耳动听了。
黑影们立马分出一条通路,自缝隙中走出一名刚刚还不存在的黑袍人。
若是有兽人在此怕是要直接大叫:“这不是大酋长身边那个整天神神秘秘的杂种人类吗?”
但燕飞煌却毫不吃惊,不如说这一系列迅雷不及掩耳的事件都没能让他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惊愕。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他早就对这片雪原上大大小小的事项了如指掌了!就连这位一直身居幕后,偷偷资助兽人联军的黑袍人也不在话下!
似乎北境与圣国高层大部分人都对这场战争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认知......只有古涅等寥寥数人被蒙在鼓里。
可明明是自己这边“人”多势众,黑袍法师却显得非常谨慎小心,在役使生物的簇拥下才敢上前对话。
“燕家后裔......你就非要找亡灵议会的麻烦?莫忘了,议会的本部可就在彩虹国。”
“呵呵,你不必这么威胁我,我这次来也没想和你打。”燕飞煌对于敌人阴沉沉的威胁置之一笑。
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中出现了几个非常关键的名词。
一是“燕家”,二是“亡灵议会”。
前者显然是一个相当有地域特征的彩虹国姓氏,以圣国为根源分化而来的大陆格局中,大部分拥有姓氏这么个高级东西的家族通常都会将那几个字安在名字后面。
而海洋之上的彩红国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将姓氏列于最前。
燕无殇·康斯坦丁就是个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这个名字堪称东西合璧,既有本土气质又有彩虹特征,因为她的母亲是彩虹人,而父亲则是北境人。
后者则是一个比较臭名昭著的名字了——亡灵议会,一听就和无比光明伟岸的圣光教团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这个组织聚集了众多浸淫于亡灵魔法、妄图亵渎死者的十恶不赦之徒,犯下的无数反人类罪行,当真是罄竹难书、小儿止啼……亡灵议会加上灰烬,某种意义上也是“强强联合”、“王八瞪绿豆”了。
自诩名门正派的圣国自然是容不得这些奸邪之人,近千百年的大力围剿,也算是他们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
如此一来,议会只能转移到暗处行动,并将总部迁移至了圣国势力范围之外的彩虹岛,最近几十年内也逐渐恢复了些元气。
“葛哈哈哈!”现出原形的亡灵法师发出一阵乌鸦似的阴鹫笑声,兜帽缝隙间散出几道幽光,“原来你特意来此,就是要拖住我,不让我给兽人提供任何支援啊!”
“正确~你可真是个天才呢......”燕飞煌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话里话外有股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即使他们都算是“彩虹人”,但燕家少爷很明显没有把这帮臭烘烘的混蛋当作自己的“同乡”。
“你们完全多虑了,我,可从没有想要搭救那群低劣的蠢货。”
“我又不在乎你想不想。”
场面剑拔弩张,但双方都没有动手,反而是像老朋友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天。
“......这是那位龙族大人的安排?”
“哈,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种小角色冰霜之龙根本就不会注意。”
“呵......哈哈哈!桀桀桀桀桀桀!”谁知这厮竟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连同周遭那些亡灵生物们也都开始摇晃、颤抖起来。
“咕嘎嘎叽叽叽叽!”同时发出如响雷般稠密、恐怖的怪叫徘徊于整个山谷,顷刻间冲散了头顶的云层。
“啧!”燕飞煌微微皱眉,拇指扶住剑镡,稍一用力,长剑立时出鞘半寸!寒光闪出的瞬间,所有亡灵生物便如同被摁下了静音键一样霎时没了声响,仅有黑雾环绕的“嘴”在不断活动。
“你要非想比划比划,我也不是不可以。”
“咳嗯,你以为是哪个势力在背后主宰这一切?康斯坦丁家族?教团?错了!大错特错!”他伸出一根瘦骨嶙峋,只剩层干瘪皮肤的手指,身边的召唤物立刻恢复缄默,“是‘神龙教’!是那几条太古龙!”
黑袍人一向毫无生气、半死不活的嗓音说到那几个单词时,竟然也出现了一缕罕见的波动!
燕飞煌却完全不以为然。
啐!你这不是十成十的废话吗?!神龙教的领军人物此时此刻可就在这片雪原上,自然是由那位来主宰一切......可因为上古契约......太古龙不能直接干涉,如此“常识”,莫非你学死灵法术时把脑子也搞坏死了?
他这个级别的人物自然知道什么是“神龙教”。
那是一个相当零散、不为世人所熟知、背后势力却足以遮天蔽日的组织。
而辛德拉,则凭着自己的身份,天经地义地坐上了这个跨国黑暗组织最前面的一把交椅。
“神龙教七个分部对应七位最强大的龙主,不知道你有没有数过,你们这儿鸟不拉屎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就有多少个分部的成员出现了?”
“…………”听闻此言,燕飞煌眼中精光闪动,沉默不语。
“首先冰霜之龙以及圣罗兰学院的那些人自不用提,大地之龙的金龙商会,再加上你这个天空之龙麾下的‘前’风暴骑士,这就有三个分部牵扯其中了。”
‘我都能被算进去?!’自己的履历自己最清楚,燕飞煌确实曾经是一名隶属于那位彩虹国风暴女皇的骑士,不过这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就职风暴骑士就相当于入选了“女皇亲卫队”,虽说风暴女皇压根就不需要人类护卫,但通常情况下,如此要职是终身不允许离岛的。
所以他现在才是“前”风暴骑士。
拦住死灵法师,不让这厮去打搅自己侄子侄女的“伟大计划”并不能算什么能令人身心愉悦的工作,所以模范舅舅也只能听着对方讲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打发时光。
他当然可以当场拔剑干掉这个喋喋不休、毫无逼格的亡灵法师,可这么做无疑是治标不治本。
巫妖们之所以当年能在如日中天的圣光之下保住自己的传承,就是因为他们修炼到一定等级后就可以制作“魂匣”,将自己大部分的灵魂存入其中,只要敌人没能找到“魂匣”,那么他也就只是伤筋动骨,不至于丢掉性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也就是说——杀了等于没杀,费力不讨好。
“再者就是光明之龙的圣歌队,烈焰之龙的炎阳武士团。虽说那两位龙主早就对这些人漠不关心了......但他们还是属于神龙教的一员。”
“你知道还挺详细。”
“最后......”黑袍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像一个信徒般虔诚地伸展开手臂,“正是我们亡灵议会!多亏了伟大的黑暗之龙大人,这世上才会有亡灵魔法、才会有我等的存在!”
“你给我等会儿!那位可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们这帮渣滓是她的‘属下’!”一听对方居然要将身份地位强行拉到跟自己一样的高度,燕飞煌顿时有些火大。
只不过关于死灵法术以及黑暗之龙的事,从古至今确实一直存在着争议。
“啊!真是神奇!除了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生命之龙,居然足足有六个分部的所属人员聚集在了这里!”对方却在完完全全地自说自话,“是巧合?抑或是命运?”
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来袭,令身经百战的燕将军提起了全部警惕。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危险并非来自四周,而是来自某种更飘渺、更虚无、更深邃的空间!
“你以为是你在拖住我?”
“错了,错了!”黑袍人大幅度摆动自己的脖子,咯咯阴笑着做出了今天的第二次反驳。
“应该是你,被我,困在这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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