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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们走出了教室,矛盾便多了起来。

  有打架、吵嘴的,便需要班主任去处理。

  说实话,班主任既非警察,又非法官。

  尊敬你,你便是个班主任;不尊敬你,你屁都不是。

  批评学生,说你侮辱了学生人格;

  训戒学生,说你体罚了学生;

  这些都是万万不可取的。

  轻则不得评优评先,重则丢了饭碗。

  宁可囫囵了事,千万别较真儿。

  万一那位学生服了药,跳了楼,那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即便不打架、吵嘴,也有玩耍时碰破腿的、擦了皮的,也得班主任领到医务室去包扎。

  柳小帆有时感慨:“上这活动课干什么呢?

  这些神兽们活力充盈,天性爱动。

  稍不留神,便会捅出天大的窟窿。

  这个法、那个法应有尽有、无所不有。

  可尽是用来整治教师的,不是用来治理学生和家长的。

  做起事来,让人缩手缩脚,如同裹脚老太太,举步维艰。”

  除了学生打架令人头痛,学生谈恋爱也让人心烦。

  班主任需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特异能耐,随时随地发现班里的风吹草动。

  一有迹象,马上绞杀。

  实在不行,便通知家长,多方联动,予以扑灭。

  有些学生春心颇深,冥顽不化,只能由其家长领回家中。

  有些学生经一番开导之后,熄灭了心中的爱火,转化为更强的学习动力。

  有些学生表面上把爱火熄了,私下里却仍是你来我往。

  只要不在学校做出明显的举动,班主任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管不了那么宽了。

  活动课之后,便该上晚自习了。

  有时,还有夜自习,一上便到了晚上十点钟。

  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点多。

  夏季尚好,冬季回到家,肚里像是灌上了铅水。

  为此,柳小帆养成了夜酌的雅趣。

  不为别的,只是想让如铁似铅的肚里变得柔和起来。

  有时,想和妻子互动一番。

  妻子推开他说:“太乏了,周末吧。”

  一觉醒来,又是早上五点,新的一天又按旧的程序运行着。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周而复始,永无止尽。

  如果带的是毕业班,还有暑假、寒假期间的补课。

  毕业班的师生们才能领略到什么才是盛夏的炎热和隆冬的严寒。

  三伏天里,人们或摇着蒲扇,或吹着空调,或坐在门洞里消暑。

  被几十个小火炉包围的老师们,在教室里,挥汗如雨,唾沫横飞。

  三九天里,当柳小帆赶到学校时,棉帽上、眉毛上,围巾上早已扑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嘴角处的围巾上还缀了几个冰溜子。

  怪不得人们感叹:“阳婆出工,冻死蔫愣。”

  平日里工作繁忙,时间紧张,每逢周末,便是柳小帆家大扫除的最好时光。

  见妻子已经开始洗衣服,柳小帆便想上街去溜达溜达,好放松一下老是紧绷的神经。

  路上,他遇到了许智超,两人便攀谈了起来。

  柳小帆问道:“带着孩子上哪去呀?”

  “孩子刚补习完,往家接。”

  “几年级便要补习?”

  “小学三年级。”

  “补些什么?”

  “什么都补,像什么语文、数学、英语啦。”

  “为什么要补习?”

  “老师说了,不补习与补习的孩子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孩子长大后,不能还像我一样。

  你这样的大教授、为什么不办补习班?

  你要是办班,我的孩子第一个到你那里去报名。”

  “我向来不搞那些东西。”

  “忙不忙?

  不忙,中午哥俩喝几盅。”

  “唉!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想好好休息上一半天。”

  “那我走了。”

  “路上慢点。”

  许智超的话让柳小帆想了很多。

  前几年,企业转制,很多初中、高中都没毕业的工人、售货员,通过种种渠道涌入了学校。

  说得不客气些,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便登上了讲台。

  好的不学,却偏偏学会了补课。

  课堂上连书都教不了的人,课后竟然办起了补习班!

  不过是些南郭先生,往自己兜多混几张钞票罢了。

  这些年,一些考了二、三百分的职校生,借助招聘的东风,也成为了教师。

  这些人在学校时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他们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

  天才晓得!

  一些重点院校的师范生,一来不屑于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二来面试时的天价,早把他们吓跑了。

  笔试还算公平,偏偏搞出个什么面试!

  面试什么,鬼才知道!

  如果这些人成了教育的中坚力量,教育的前途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现在,却一窝蜂搞什么补课。

  自己与妻子这么多年从未补过课,课堂教学足矣。

  如果课上搞成夹生饭,课下费再大的工夫,也于事无补。

  这就叫课上不讲,课后乱讲。

  当面不讲,背后乱讲。

  如果课后学些新东西,比如绘画了、雕塑了、乐器了,击剑了,尚可。

  如果是把课上形成的夹生饭,放到课后继续去煮,煮出的只可能是稀粥或稠粥,绝不可能成为美味佳肴。

  重点大学的师范生即便来上一个、两个,过上一年半载,人家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自己和妻子之所以还没走,是因为双方父母都在县城生活,照顾起来方便。

  这样的小学教育堪忧,中学教育更堪忧。

  为了孩子的未来,看来也该挪挪地方了。

  再说这收入,学校发的各类补贴与省城的压根儿就没法比。

  县城的花销虽比省城的省上不少,可县城基础设施不完善,条件差,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些,意兴阑珊,便向家走去。

  回到家,妻子已经洗完了衣服,正在做午饭。

  见他悠然地踱了方步归来,便揶揄道:“柳大官人在外边消遣得可还尽兴?”

  柳小帆无言以对,只得哂然一笑。

  诚然,妻子活得更累。

  妻子在学校跟自己一样忙碌,回家还要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周末还要抽出时间辅导孩子学习。

  人家干得活儿多,自己受些揶揄,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许智超自从被买断工龄之后,上街开了家电焊铺。

  活儿不是很多,但也不少。

  但凡是焊接的活儿,他都接。

  像焊大门,焊铁马槽,焊铁炉,焊护窗,焊菜栏,他都做,收入还算可观。

  几年下来,便买了店铺。

  印证了父亲的那句话,“家有千万,不如薄技在身。”

  虽然每天滚个一身黑,两手就像松树皮,但挣钱才是硬道理。

  妻子开的麻辣烫也升级成了肥牛火锅店,虽不能说日进斗金,但也能挣个好工资。

  孩子一天天大起来之后,许智超夫妇分外注重孩子的学习。

  但凡老师号召补课了,培训了,他们有呼必应。

  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有出息,像同学钟澜、乌兰、邸洛蒙、王一平一样。

  去京城,去省城,不要像自己,憋屈在这小地方。

  他们的认识还达不到柳小帆的深度,只是觉得花了钱,孩子便能去学习。

  学习总比不学习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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