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为再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村里面冬天睡的都早,之前便跟爸妈约好,冬至这一天大家一起喝点小酒,小聚一下,然后晚上便在后院睡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被三舅的事情给耽搁了,但没有关系,事情的结局好过了自己之前的预期。
大娘没有再哭了,三舅也算是真正解开了心结。
只不过送三舅回民权村的时候,于大为看见三舅住着的老房子,心里不免有几分难过,跟于大为家不相上下的土坯房,院子里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边缘处都长满了荒草。
园子当中是被人种过苞米的,能看到积雪覆盖之下,露出来的一点尖尖,那是用镰刀将苞米根部切下来的时候,留出来的那部分。
屋子里因为很久没住人的关系,很冷,就算是有炉子,想要烧暖和也要费劲巴力的。
于大为劝说过三舅,不行的话就跟自己回家去住,这屋子长时间没人住,真的是一点人气都没有。
三舅却摇头拒绝了,说有时候同村的二嫂子会来帮忙烧烧炕,烧烧炉子,也会帮忙照看着院子。
又说,自己是唯一一个能经常回村的人了,如果自己也不在这里住的话,那他们老侯家便是真的没人了。
于大为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三舅才是他认识的侯家这几个舅舅当中,最重感情的人。
最终于大为还是离开了,想来三舅也不愿看到自己比较担心的表情。
回到于家屯老爷子家,他将车先开到院子里,然后刚想开门进屋就看见屋子里的灯亮了。
进屋以后,老妈跟老爹都没怎么睡,老爹更是披着厚厚的棉袄,从炕上的被窝里起来,用炉钩子将炉箅子拉开个口子,往里面放了一些厚实的木头绊子以及一点煤块。
屯子里可没人有像段大海那般,有一位煤矿的朋友,家家户户虽说也能烧得起煤了,可就好像过年吃饺子一样,得省着点。
烧火最常见的还是木头,有些个榆木疙瘩最好,抗烧,类似的木头也是好东西,都会在秋天的时候被屯子里的人捡回到院子里,不过那种密度极高的木头,劈砍的时候却费劲了许多。
“你咋才回来呢,我们还以为你得在你大爷家睡觉呢。”老妈张云芹披着被子坐在炕头上,诧异的看了自家大儿子。
这孩子自打养车开始,性子变得太大了,要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崽子,她肯定也会怀疑这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家的大儿子了。
从前那可是在谁家吃饭,就住谁家的性格,尤其是去他大爷家,就没有一回主动回来过,能回来的时候也多半是被他大娘撵回来的。
“三舅执意要回民权,我这个当外甥的总得送他才行。”于大为摘下狗皮帽子,将羽绒服外套脱下来,然后搓了搓脸。
就刚才打开车门回到屋子里的过程中,门口一股邪风吹得脸生疼,估摸着明后天还得下雪。
“都睡啦?”于大为看了一眼炕上睡熟的小沐雨,韩静凡,二燕,还有最炕梢蜷缩着睡熟的阿贵,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也不看看几点了,抓紧睡觉吧。”于老蔫将炉子里的火勾动了两下,这才起身准备上炕继续睡觉。
于大为点了点头,老妈跟韩静凡是挨着的,自己的被窝单独放到了挨着老爷子的位置。
于老蔫觉轻,吹灭了蜡烛以后,便是有些难以入眠了,开口询问着今天喝酒聚餐的事情。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年侯万山去大哥家,是怎么被嫂子给打出来的。
当时大哥那个熊货不敢去拉架,还是自己顶个消瘦的身子去拉的架,结果后背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大嫂一棍子,简直是无妄之灾。
过去了好些年,自己如今想想后背还有点隐隐作痛呢。
打那之后,侯万山就再也没来过于家屯,其实今年年初的时候,当于老蔫知道大为跟他二舅侯万强走的近了以后,心里就已经很诧异了。
甚至想到了他可能会遇到侯万山,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侯万山再跟大嫂关系能重新缓和。
对侯万山跟大嫂有些了解的于老蔫,在今天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就跟自家老婆子说,于大为这次在他大爷家吃饭,吃的绝对不会太平。
然后在炕上听到于大为讲述晚上吃饭的事情之后,忍不住笑了笑,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大姐,就有什么样的老弟,都是属倔驴的。
“唉,你三舅估摸着是看出了你大娘上岁数了,怕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于老蔫轻声开口,用最小的声音,避免影响到炕上其他人睡觉,“不过你大娘做的没错,侯万山脾气上来了,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真要是继续下去,后半生绝对不好过。”
于大为不好点评什么,他觉得三舅的脾气比他小时候见到的改了很多,不过他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反而是想起了四大爷的药,便开始询问起有关于老于家祖祖辈辈吃药生孩子的事情。
于老蔫明显知道些什么,但太晚了,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于大为也有些累了,便先睡下了,今晚没时间去四大爷于槐家里看看,明天再去吧。
反正还能在屯子里待两天,时间上还是很充裕的。
第二天一早,于大为洗漱好,吃过了饭,已经到了九点多。
东北冬天的时候大部分人家吃的都是两顿饭,早晨天亮的晚,晚上天黑的早,这样的情况下,也导致大家早晨起来的时间也会稍晚一些。
不过农村人再晚也不会七八点才起来,一般都是五点左右就起床了,开始看看炉子的火灭没灭,没灭的话重新加点木头和苞米瓤子。
要是灭了就把炉子下面烧的灰掏出来,放在簸箕里,然后端着簸箕倒在院门外的壕沟里面。
一般很少有炉子的火焰能熬过第二天早晨的,所以大部分人家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叫做“掏炉子”。
不仅仅是炉子,还有灶坑,锅台下面的灶子底下也有锅底灰,都是需要掏出来的,不然积堆了以后,就没办法继续烧火了。
掏好炉子以后,重新给炉子点火,等炉子烧起来以后,这才开始倒脏水桶,给家里的鸡鸭鹅狗猪做饭,先给它们喂饱了,这才给家人做饭。
忙来忙去的,天就在这不知不觉间亮了,等吃好了饭,金色的太阳,早已经洒在了屯子里的每一家园子里。
于大为穿上墨绿色的羽绒服,戴上狗皮帽子就去了四大爷于槐家。
今天过去也算是有求于人,他临走之前,特意从老爷子家里屋装点橘子。
橘子是前几天从镇子里回来,分出去一些给爸妈的,少拿走一点,等有空了再从自己家箱子里拿点。
于家屯不大,从东头走到西头,最多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小孩子快的话,可能三五分钟就跑完了一圈。
于大为来到四大爷家门口,他家的门是整整齐齐的木板子门,院门两侧有两块树墩子。
早年这是两棵老柳树,至少有四五十年了,后来被四大爷于槐给锯掉了,只留下门口两个大树墩子。
倒是不是四大爷不想把它们挖出来,实在是下面树根盘根错节不好挖,只能就这么先放着了,一放就是好多年。
这两棵老柳树倒下,其实跟他爹也有关系。
四大爷这一支子一直是一脉单传,如今就一个儿子于大川,比于大为小了能有一两岁的样子。
这孩子属于早产儿,从小就体弱多病,就算是有四大爷在,小孩子隔三岔五闹毛病也受不了。
屯子里的人当年可比现在迷信多了,四大爷本身也是个玄学爱好者,找了很多人,可最终还是不顶用。
那个时候自家老爷子才刚看几本卜卦的书,屯子里很少有人知道于老蔫会卜卦的事情,他一般也就是在自己家弄两下子。
算准了自己能乐呵大半天,算不准权当是玩笑了。
结果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靠谱的老于家兄弟,把他爹会算卦的事儿告诉了四大爷于槐。
于大为当年一度怀疑,是跟老爷子关系极好的十二叔告的密,只有他嘴是最藏不住事儿的。
自家老爷子当年几斤几两,他最清楚,小时候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就是试验品,算东西错多对少。
偶尔还会翻一翻风水和奇门遁甲之类的,反正书很杂,他都爱看,也最多就是图个乐。
结果就很突然的被赶鸭子上架了。
然后让于大为也摸不清头脑的是,老爷子那天还真算出了点子午卯酉来,门口两棵老柳树据完,又在地底下埋下两颗金精铜钱,于大川那体弱多病的毛病还真好了。
再也不是吃不下去饭,睡不好觉的小崽子了。
这事儿当年没少在屯子里宣扬,然后于老蔫当年就又多了一个身份,屯中首席卦师!
只可惜,老爷子打那之后很少给人卜卦,别人来找的时候,他都是避之不及的样子。
自己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也是直言,“自己还想多活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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