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秀水,日怠要归,借宿在急,马儿四蹄如飞。
凝目远眺,只见山石、树木、荒草,不见人烟踪迹。
时光飞速,两马狂奔一路,有些疲累,八蹄漫步而行。
王猛遥望落日,倍感不适,道:“军师,今晚怕是要与星月为伴,露宿荒野了。”
陈亮将太阳轻轻地望一眼,笑答道:“落日还在,未见终点,也许时来运转,有户人家正等着我们也说不定。”
王猛摸了摸白马的脖子,见手掌全是汗水,道:“人家绝对有,就是太阳跟马儿都疲累了,怕是走不到了。”
陈亮笑道:“大帅,马儿疲累,四蹄还在;太阳疲累,明日早起;心儿疲累,两眼就茫然了。”
王猛将马儿轻轻拍上一掌,白马快行,道:“春风得意,任情适意;仕途无依,田园回归。此时旷野荒草,不见所需,两眼茫然,人之常情。”
陈亮将马缰轻轻地提了提,见马儿加快了些脚程,望着远方。
只见枯藤老树昏鸦,不见小桥流水人家,莫言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旅途人行走天涯。
洞察眼中那冷落的景色,思绪飘动,感慨道:“怀才不遇留孤愤,壮志难酬话悲凉。要是能超然物外,慷慨豪迈,不以物喜,不以景悲,两眼看见的全是夕阳下的美景。”
王猛笑答道:“军师,你好像错了。飞鸟还林,行人回家,人生不是光几个壮志就可装满的。不以物喜为假,不以景悲也为假,超然物外,豪迈慷慨,今生我怕是难以做到了。”
陈亮笑道:“女儿痴情,别离有苦;男儿痴心,相聚有欢。三爷,看样子,你还是愿意做个小男人了。”
王猛笑道:“小男人好,父母见得着儿,妻子见得着夫,儿女见得着父,亲朋戚友也能跟你说得上几句话。大男人时时奔波在外,为了壮志,不顾一切,不仅要让人惦记,还老让人担心,老让人牵挂,集‘自私自利’于一身,想起来就难过。”
陈亮望着夕阳,笑道:“借问真情何处有,只在旅途日落时。大帅,会不会晚了点?”
王猛快马扬鞭,大笑道:“今朝落日去,明早旭日升,中间思午饭,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陈亮快马一鞭,追了上去,吟唱道:“他人弓莫挽,他人马莫骑,今朝落日去,明朝思早归。”
两人一路狂奔,眼前一亮,好像有条水,好似有个人。
王猛奔上前去,欢喜道:“小朋友,见到你真好!”
陈亮刚想乐上一乐,不料溪对岸那小男孩说出话来,道:“叔叔,有话等会说,我在打鱼。”
王猛见小男孩握着一根小木棍站在溪流边,紧紧盯着水底,好像有鱼,就想发笑。
陈亮高兴道:“小朋友,水里有鱼吗?”
小男孩抬起头,答道:“刚才本能抓到一条,被你们吓跑了。”
王猛笑道:“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小男孩答道:“中午饿了,妈妈没做吃的,就来了。”
王猛笑道:“水里边的鱼大吗?多重一条?”
小男孩答道:“上次我爹爹抓到过一条两斤的。”
陈亮道:“那你怎么不叫你爹爹来抓啊?你这么小,水这么深,很难抓的到的。”
小男孩轻声答道:“我爹爹当兵去了,我妈妈又病了,只有靠我了。”
王猛问道:“要我帮忙吗?”
小男孩看了王猛一眼,笑道:“我爹爹曾跟我说,抓鱼要眼疾手快,出手要狠且准。”
陈亮笑道:“你看这位叔叔能行吗?”
小男孩认真看了王猛一眼,冷笑道:“这位叔叔一身华丽的衣服,不是个打鱼的,我看不行。妈妈说,富人掠夺穷人的财富,能做到眼疾手快;抢夺人家的姑娘,能做到狠且准;干农活,不学也不会。”
王猛听过,淡淡一笑,将马缰系在旁边的杂树上,拿上弓与箭,走到水边,认认真真地瞧着水下,眼睛一亮,弓拉满,箭射出,不见水花。
小男孩一声喝彩,跳入水中,将箭羽从水中捞了上来,上边插着一条一斤来的鱼儿,喜声道:“叔叔,这是你的鱼儿和箭。”
陈亮笑道:“鱼是你的,箭是他的。”
小男孩将箭从鱼身上拔了下来,递给王猛。
王猛接过箭羽,瞧着水底,拉满弓,箭射出,不见水花。
小男孩跳入水中,又将一条一斤多重的鱼儿捞出水面,道:“叔叔,这是你的。”
陈亮笑道:“鱼是你的,箭是他的。”
小男孩递过箭羽,喜气道:“叔叔,要不再来条大的,我请你吃鱼。”
王猛欢欢一笑,细细盯着水底,静静地等待,终于见到一条大鱼探头探脑,从石缝里游了出来,脸露喜色,弓拉满,箭射出,不见水花。
小男孩跳入水中,正要打捞,鱼儿拖着箭羽不停地飞奔,来回冲撞,跟他做起了迷藏,一时不愿停下。
王猛笑道:“够了吗?”
小男孩跟着鱼儿飞奔,苦笑道:“要是能抓住这一条,够了,可它就是不愿意让我抓住。”
陈亮笑道:“它受伤了,蹦跶不了多久,耐心等待一会儿就好。”
王猛将震天弓挂上马鞍,解下缰绳,跨上马背,跟陈亮过的溪水。
鱼儿浮出水面,小男孩一把抓住,拔下箭羽,递给王猛。
王猛接过箭羽,道:“小朋友,这附近有村庄吗?”
小男孩答道:“以前是有的,现在没了,就我跟妈妈待在这里。”
陈亮问道:“怎么了,人都走了吗?”
小男孩叹息道:“前边有一支兵马路过村子,为了抢夺粮食和女人,杀了好多人。乡亲们呆不下去,能走的都走了,走不动的也饿死了。有个叔叔饿的实在没有办法,想着吃人肉,我妈妈拿棍子将他打死了,说同类相食,不是人该做的事情。”
陈亮叹息道:“那你们怎么不走啊?”
小男孩答道:“妈妈说,要是爹爹回来找不到我们,会很伤心的。”
王猛轻声问道:“你知道你爹爹在那里当兵吗?”
小男孩答道:“我也不知道,曾听村里的教书先生提起过一次,好像是睢阳。”
陈亮听过,心儿有些酸苦,温言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多不幸的一个家庭!”
王猛将西边的太阳瞧了一眼,道:“太阳都下山了,你答应请叔叔吃鱼的,能做的到吗?”
小男孩一听,快速将那条大鱼装入破篓子中,一把背着,欢喜道:“那是自然,我爹爹曾跟我讲,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王猛下得马来,将小男孩抱上马背,接过小篓子,一把背着,牵着马缰,在小男孩的指引下,朝着西边走去。
走了好久好久,在天空暗下来的那一刻,王猛极目远眺,见到一个微薄的身子等在几间破草房前,眺望着他们。
陈亮往前方瞄了一眼,温言道:“前边是你家吗?”
小男孩欢喜地回道:“那就我家,我妈妈在等我回家呢!”
王猛望向那个瘦小而有些佝偻的身躯,两眼不自觉地掉下几滴露珠,原来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有情有义地活着,是这么的艰难!
三人两马,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王猛抱下小男孩,对着妇女微微一躬,道:“大姐,我俩错过了日头,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妇女从椅子上艰难地站起身来,勉强地笑答道:“穷乡僻壤的,就怕怠慢了两位官人,那有不方便的。”
小男孩提着篓子放到妇女的面前,欢喜道:“妈妈,你看,今晚有肉吃了,都是这位叔叔打的。”
王猛将陈亮抱下马鞍,搀扶着行礼道:“大姐说的那里话,兵荒马乱的,能有个宿头就很难得了,哪能有那么多讲究。”
“两位官人请坐,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妇女说完,提着篓子,在小男孩的搀扶下,向屋内走去。
王猛搀扶着陈亮坐了下来,道:“要不明天将这对母子带走吧!”
陈亮将草房的门口望了望,心情有些复杂,回道:“就怕他们不愿意。”
王猛苦言道:“要不把睢阳的事情告诉他们得了,空等着也不是办法,看她那身形,再等下去,只怕两个都活不了。这该死的世道!”
陈亮微微一笑,道:“皇帝不知民间苦,坐上龙椅嫌辛苦。”
王猛笑道:“你啊!皇帝的事,我们那管得了,管好自己就行了。”
陈亮道:“那你等会儿,得好言相劝,切莫乱费了口舌。”
王猛笑道:“你是军师,动嘴的事,一向都是你在行。”
陈亮回道:“你是这里最大的官,只有你说话才可算数,别人代替不了。”
王猛放声道:“好,我说话算数,陈亮军师好言相劝,带走这一对母子脱离苦海。”
陈亮笑道:“你这是威逼,下官抗议,不能作数。”
王猛笑道:“威逼就威逼,这么难办的事,只有荆襄第一才子能行。”
言语刚落,小男孩走了出来,欢言道:“叔叔,鱼做好了。”
王猛将天空那道和善的月光瞧了瞧,会心一笑,搀扶着陈亮,走在小男孩的后头,闻着香味而去。
入得房间,四人坐在一起,用鱼汤解渴,用鱼肉充饥,六斤多鱼,让四人大吃一顿。
肚子鼓起,言语纷纷,四人说笑不断。
不知何时一阵秋风吹来,母子俩倍感不适,泪珠滚滚,掉落不停。
陈亮一阵规劝,换来一声“谢谢”,话别母子,走向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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