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文的恐吓下，满满一池子的史莱姆很快做出了回应。但它既没有像前者所说的那样跳出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的举措，而是仿佛感觉到了苏文的担忧，很爽快地揽下了这口锅：“是我太唐突了，爸爸！只是为了想要和你说话，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还把妈妈给吓到了，我这就……”
“喂，等等，你说谁是妈妈呢！”
苏文当时就不高兴了。
“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半精灵呀，她和爸爸不是夫妻关系么？”
“你仿佛是在逗我。”苏文很诧异，但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像我这种既变*态又性格恶劣的人渣，能和某个五指形的生物结为夫妻就不错了，你要是说莉蒂西娅的话，她没恨我恨到在饭菜里下毒还真是幸运。”
“爸爸，你是真的傻吗！”
“……”
面对着“女儿”直截了当的指责，苏文顿时哑口无言。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只史莱姆给鄙视了吧，怎么想想就觉得不科学呢？
“这段时间我早就在观察了，妈妈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你却总认为她很讨厌你，作为旁观者的我都想在你头上淋一盆水让你清醒下了。”史莱姆说教般的声音在苏文的脑海中继续响起，“所以呢，今天我从罐子里跳出来，一路爬到浴缸里，除了想要跟你说说话之外，最主要还是要为妈妈讨个说法！”
“你懂什么，那是她作为女仆尽职尽责而已。”
苏文说出这句话时，似乎对史莱姆“妈妈”的称呼并没有那么排斥。
“仅仅是尽职尽责的女仆会在被解雇后还恋恋不舍跟在主人身边吗？会在主人陷入危险的时候连续三天没合眼的照顾吗？会趁着主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占便宜吗……啊，最后这个是我说漏了，不过是故意的。妈妈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我愚蠢的爸爸哟，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这下，苏文终于慌了。
虽然史莱姆的第三个反问让苏文大出所料——原来前几天帮自己完成每日任务的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半精灵女仆？！不过，前两点苏文都曾经注意到过，但或许是在某种潜意识的作祟下，他无不选择性地忽视了它们，而宁可选择相信这只是莉蒂西娅的认真负责和惯性使然。
至于这种潜意识的来源？
苏文当然知道，但他无法改变它。
只要坑爹系统的每日任务存在一天，或者说自己没能还清债款之前，苏文就不得不保持自己的变*态身份。但他从未以这种身份为荣，恰恰相反，他明白自己有多么不受绝大多数正常人的欢迎，苏文能够轻松做到无视那些无关紧要的鄙夷，但是对于莉蒂西娅这个朝夕相伴的存在，内心中却有着浓浓的……自卑？
是的，就是自卑。
原本，这种看似错综复杂、不上不下的状态，其实只是苏文找来一张不透明的纸自作聪明地遮羞罢了。苏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不会对奴隶的身份而把自己和莉蒂西娅两个阶层，所以在面对这名女仆的时候，即便对方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奴隶，但深深的羞愧感还是令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不被讨厌。
正好，莉蒂西娅或许有着毒舌的属性，这让苏文很受用。
他不是抖m，而是因为找到了平衡。
但他何尝不知道，如果莉蒂西娅真的对他深恶痛绝，那么绝对会像歌莉斯坦那样不会多看自己第二眼，而不是几乎化身为吐槽役选手般对自己挖苦讽刺——直到现在，这头自称为女儿的史莱姆，干错利落、丝毫不留情面地捅破了这张作为遮羞布的纸，让苏文从画地为牢中猛然清醒过来。
“是么……是这样么……”
苏文喃喃自语。
“你是说，莉蒂西娅根本不讨厌我？”
“爸爸，这种事情你其实本身就知道的，根本不需要我来肯定。”
苏文终于舒展开了脸上的阴云，仿佛感动，又仿佛欣慰：“我一直以为，莉蒂西娅根本就认为我已经无可救药了呢，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其实是都我在自作聪明罢了。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真的感谢你，我的使魔。”
“叫我小史就行，谢啥谢，一家人嘛。”
“哈哈！”
苏文久违地放声大笑起来。
“那么，爸爸，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当然是开诚公布地谈谈，这种事情可不能拖，拖的越久只会越麻烦！其实我原本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如果今天没有小史你的提醒，我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念头通达——嗯，身体从未如此轻松过，我终于不在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噢噢，加油吧，爸爸！”
“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先从浴缸里出来？”
“才不要啊，爸爸！这里很舒服的！”
……
找到莉蒂西娅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固定的时间到固定的地点就行了。比如现在正好是午饭的饭点，虽然因为苏文的晚归推迟了半个多小时，但他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厨房找到了正在洗菜的莉蒂西娅。
苏文先是回过头，对半开的浴室门伸了个大拇指，满池子的史莱姆活蹦乱跳着作出回应，就像是整个浴缸的水沸腾起来似的——没错，苏文暂时没有把小史塞回罐子里，一来这个便宜女儿刚才一顿说教让自己茅塞顿开，二来它信誓旦旦地保证在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时尽管问她。苏文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姑且让它和它的增殖体们呆在浴缸里好了。
在得到了肯定与鼓励后，苏文终于下定了决心，蹑手蹑脚地朝莉蒂西娅走去。
无论做什么事情，莉蒂西娅都会很专注，因此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苏文，只是专心致志地把砧板上的胡萝卜切成小块——这可是蔬菜甜汤里不可缺少的食材，同时也是莉蒂西娅最拿手的食物，苏文喝了半年都没觉得腻过。
而正是莉蒂西娅的这种专注，使得当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上时，猛然的浑身紧绷让她差点没把自己的手指给切到。
她回头对苏文怒目而视。
“是时候好好谈谈了，亲爱的莉蒂西娅。”
“主人，我可以理解为又是什么新的变*态花样吗？”
“不，这次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关于我……我们的未来。”
莉蒂西娅微微一愣，忽然有些躲闪，她伸手拍开了苏文的手掌，低着头朝客厅快步走去，虽然不知道目标在哪，但她还是走得很快。
“有什么好谈的呢？”
她轻声说道。
苏文闻言则是大喜，自己的猜想果然完全没错，这时候的莉蒂西娅说的是“有什么好谈的”而不是“死变*态滚远点”，就足以说明了她恐怕并不是真的在抗拒。他成竹在胸地追到了客厅里，然后在面露茫然的莉蒂西娅身前稳稳站直，并且轻而易举地在这名半精灵女仆的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与慌乱。
“你打算离开我吗，莉蒂西娅？”
苏文问道。
“你看，你现在已经和我解除了主仆关系，如果你想自己生活，那么随时随地都可以走呀——放心吧，或许明天后天我就会离开红枫镇了，如果你有这种打算，那么这套房子的归属权可以转到你的名下，我也会留下能让你短期内不至于发愁的金币。至于特里底斯嘛，那里并不是荒废了，不过你知道的那里最近有点乱，至少要等上三个月才能回去。”
嗯，到那个时候，雪莉就开学了，就算有麻烦也找不到莉蒂西娅头上。
苏文上来就使出了欲擒故纵，他明白，如果自己和小史的判断不错，那么即便有着不愁吃穿住，并且脱离奴隶身份的优厚条件，莉蒂西娅也不会答应。当然，如果莉蒂西娅真的决定要走，虽然苏文觉得自己肯定要大受打击，但这原本就是自己之前打算的结果，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果然，莉蒂西娅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这些。”
她轻声说道，脸色红得就像是熟透的苹果。
苏文忍住了大笑三声的冲动，他强迫自己做出疑惑的表情，不解地问道：“这样啊，之前的决定没有征求你的意见，确实是我太欠缺考虑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莉蒂西娅的脸更红了。
“是……我不知道。”
她局促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整洁的女仆装很快就皱巴巴的，但她的指头仍然无比用力，仿佛要把厚厚的布料给抓烂似的。
“大胆地说出来吧，莉蒂西娅，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听到这句话后，莉蒂西娅如同被雷击中，她不禁抬起头来，睁大了双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苏文般。
“是的……”
良久，她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没有了刚才羞涩，反而是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我喜欢你，苏文。”
第一次，莉蒂西娅没有称呼苏文为主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以来所厌恶的，从来都不是这个看似是个变*态，但实际上比任何披着道貌岸然的人皮野兽都要正直的大男孩。接近两百个日夜里，只有她才能看到这个男孩最为真实的一面：他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每分每秒的时间都用在刀刃上，不放过任何机会提升自己；他心存正义，许多时候的入狱实际上是因为惩强扶弱，虽然装扮看起来不堪入目；他表里如一，整整半年的时间，从未对她动过什么手脚，即便从法律角度而言她是他的女仆，他完全有权利在不弄出人命的前提下为所欲为……
虽然莉蒂西娅至今不知道苏文为什么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但就算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苏文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她也绝不会那么认为。
而她所厌恶的，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那句冷冰冰的“主人”！
莉蒂西娅不想做苏文的女仆，而是其他的身份。
可是……
可是……
如果不是苏文突如其来的转性，莉蒂西娅恐怕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出这句话来。她太过于了解苏文，她知道苏文眼中只有什么，她害怕如果自己失去了女仆的身份，不但什么都得不到，反而会一无所有。
“我喜欢你。”
或许是鼓起了整辈子最大的勇气，莉蒂西娅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文的双眼，仿佛希望从中读到些什么——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甜蜜的笑容如同空待的花朵般慢慢枯萎，最终变得僵硬。
因为，苏文也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直接，一时间竟然忘记准备好人卡了。不过没关系，既然确定了你并不讨厌我，那么我肯定会负起责任来的：唔，继续成为我的女仆吧。不过接下来这场历练有些凶险，我可不能不顾危险把你带在身边，你可以先在红枫镇待一段时间，到时候我顺路回来接你就好……咦，你怎么了莉蒂西娅！”
“没……没什么，主人。”
莉蒂西娅抹了抹眼角，双眼中全是认命般的失落。
就应该知道，他是不可能明白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蠢，稍微被引导就把最重要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休息一阵，午餐……请您饿着吧，主人。”
“诶？莉蒂西娅，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些不高兴？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啊，是刚才的好人卡吗，真抱歉，我不该开那么拙劣的玩笑的。”
莉蒂西娅没有理他，直接回到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而且听声音还反锁了。
“？？”
苏文实在是有些迷茫。
刚才不是还形势一片大好吗，怎么画风突然就直转急下，变成了狗血的苦情剧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浴室，小史和它的增殖体们在浴缸里欢快地吹着泡泡，见到苏文走进来，便连忙兴奋地问道：“爸爸！我说的没错吧，妈妈肯定是喜欢你的，刚才她都亲口承认了，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什么都没看，不许说我偷窥！”
苏文则是暗叹一声，仿佛苍老了不少。
“谈崩了啊。”
“啊？爸爸，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莉蒂西娅好像是忽然就生气了，虽然我开玩笑发给了她一张好人卡，但她应该不至于听不出来那是玩笑话啊。”
小史沉默了一会。
“然后呢？爸爸，然后你又说了什么？”
“我会负起责任的……”
“这句话没问题，下一句。”
“唔，我想想——继续成为我的女仆吧！”
“……”
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后，小史的声音终于响起：“爸爸，你真的是傻的啊！”
“咦咦，难道是这句话出了问题？”苏文很快就反应过来症结所在，但随即陷入了更大的疑惑，“如果莉蒂西娅喜欢我的话，那么继续做我的女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莉蒂西娅的做法真是不可理喻啊。”
“不可理喻的是你才对吧，爸爸！”
小史仿佛终于生气了，在苏文脑海中传出的声音也是气鼓鼓的。
“我都把妈妈喊成妈妈了，你还是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是说结婚？”苏文沉吟片刻，若有所思，“但是在我看来，结婚和成为女仆这种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嘛。哦，还是有点区别的，结婚的话男女之间需要定期交*配，甚至还要繁育后代，比成为女仆要麻烦太多了。”
“……”
小史又沉默了很久。
“我愚蠢的爸爸……你在看到妈妈的时候，难道没有心动的感觉吗？”
“当然有，我迫切需要她答应成为我的女仆啊。”
“……”
小史再次沉默。
“我明白了。”
良久，它仿佛确认了什么，再次说道：“爸爸，在你眼里，妈妈成为你的女仆，和妈妈跟你结婚，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对吗？”
“有的，区别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是说大体上。”
“大体上的话……的确没有。”
“嗯，那么爸爸，你想让妈妈高兴起来吗？”
“当然！你有办法吗？”
“向她求婚吧。”
苏文一拍脑袋：“确实是我傻了，既然莉蒂西娅和我想的事情只是名字不同，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那么何必拘泥于框架规定的主仆关系呢？小史啊，泡在浴缸里很舒服吧，如果这次你真的帮到我了，那么我就让你泡到明天早上为止……你叹气干什么，这个奖励还不够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妈妈太可怜了。”
……
几分钟后，面带微笑的苏文来到了莉蒂西娅的房门前，他尝试着拧了拧门锁，发现果然是反锁着的。
“亲爱的莉蒂西娅，快开门呐！”
苏文敲了敲房门，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应。
“莉蒂西娅，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苏文干净利落地放话道。
这句话果然有效，苏文立刻听到了床板的响动，随后便是一阵凌乱的凉鞋声，再然后，莉蒂西娅的房门被打开了。她是如此迫不及待，以至于散乱的棕绿色长发只是草草收拢，挂着泪痕的微红眼眶甚至来不得擦拭。
“我答应了，不管你在想什么，我答应了！”
仿佛生怕错过什么一样，莉蒂西娅连忙说道。
她的声音很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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