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个院子,站满了人。
泾渭分明的,左边这一片人都穿得不错,右边那个小姑娘衣衫破旧单薄,但强撑着场子,护着身后的幼妹。
来退亲的男方家长很生气,怒斥道:“你这死丫头,有娘生没娘教的……你家里人……”
她扎着两条粗粗的长辫子,挥着手臂扯着嗓子喊:“我家就剩我和我妹了,全家死绝了!”
这话她舅听着立马来了火气,瞪着眼睛:“你说啥子嘞!?”
“就是死绝了!就剩我和我妹!”
小姑娘寸步不让,说要结婚她说可以,但是她要打断男人的腿。
要生孩子也是可以,但她会烧了房子掐死崽。
明明她就一个人,偏偏吵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许望山都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他见过的女人,要么如许妈一般温和本分,要么如小姨一般善良大方。
就算是最泼辣的女人,也顶多是嘴皮子利索一点儿。
哪里见过这样子的,虽然也会回骂,但并不脏,而且百无禁忌,说死全家就死全家的。
越骂,她其他亲戚的脸就越臭。
最后甚至还是她舅出来打了圆场,让他们都别再骂了。
没办法,以小姑娘这骂法,他们上下十八代都要活不成了……
许望山觉得挺新鲜的,甚至有些有趣。
“你这妮子,不嫁人你能干啥?搁家里还多费口粮。”她舅扯着嗓子骂。
舅妈也跟着点头:“就是,人家多好一男人,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嘞!”
“哦,那你嫁去啊!你这么喜欢,你咋不嫁嘞!”
这声喊的,边上不少人都笑了。
直把她舅妈喊得臊红了脸,你你你半天没伱出个东西来。
许望山津津有味地听着,感觉怪有意思的。
可惜的是,她再怎么厉害,这些人都不听她的。
最后两边商讨的结果,要么是她老老实实嫁过去,要么就得赔付聘金:三斤肉,半袋米。
“我都没拿!”她气极,扯着嗓子喊:“谁拿了你找谁去啊!”
她舅舅冷眼觑着她,淡定地道:“我劝你直接给了,不然,不是这家,还有另一家,你出了这钱,以后我们就当你已经嫁了,再不管你的事。”
这话一出,她惊疑不定,犹豫半晌才一咬牙:“一言为定!”
既然三方都应了,那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许望山见没得戏看了,转身准备走。
结果那小姑娘清泠泠的眼睛一转,居然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一瞬间,她眼里掠过不少情绪。
有讶异,有迟疑,还有惊喜。
许望山皱了皱眉,反复思索,这个人,他确实是不认识的。
当下便什么反应都没给,转身走了。
该看的都看了,第二天他就准备回家去。
他带来的东西基本都送了情,只剩下一小部分,卖也没能卖多少钱。
这里的东西也比山下的贵,他看来看去只看中一双小姑娘的鞋子。
许欢每天要捡柴,那鞋已经漏脚趾头了,马上要打霜了,冻的慌。
这鞋又不贵,是人家自己纳的鞋底,自己包的布,里头还裹了些棉絮,挺软和的。
拿回去,还能给他妈打個样儿。
她心灵手巧的,没准还能照着给小妹也做一双。
第二天他走的时候,许望树还一路跟到了山脚下。
“回去吧!”许望山摆摆手,他都认路了。
那把弓已经完全好了,如今拿在手里,手感相当不错。
许望山把枪背在了背上,拿东西裹得好好的,弓则抓在了手里。
既是顺手,也是威慑。
结果,快走到河边的时候,还真被人给拦下了。
“许望山。”小姑娘声音清脆,不复昨日的凶悍,面上甚至还带上了些微平和的笑意。
很显然,她今天好好收拾了一番。
辫子梳得整整齐齐,衣裳也都扯得平平整整的。
在她家那样的环境里,能拉扯着妹妹,活成这样相当的不容易。
许望山平静地看着她,温和地道:“你是?”
他不记得他们见过。
“我叫沈清清,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沈清清微微地笑了起来,灿若此时天边徐徐升起的朝阳:“可我认识你。”
她是在山下见到他的,那时候,许望山拿了很多东西去卖。
其中,就有一块相当完整,卖了可多钱的山麂子皮。
许望山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你也在里面买东西吗?”
那巷子有些地方光线昏暗,他当时心里又相当紧张,是真的没细看的。
“不是的。”沈清清把垂到前边来的辫子甩到了身后,脆声道:“我只是去看看。”
她打不着兔子,现在也不是捡菌子的季节。
她只是,想去看看,寻求点生路。
许望山那张山麂子皮,当真是让她艳羡不已。
也因此,她记忆尤其深刻,今天一眼见到他她就认出来了。
“哦,这样……”许望山没话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怜惜吗?或许是有的,但是,他现在仇人都没死,自己家里也还没收拾妥当。
心疼一秒是可以的,但多的,真没了。
沈清清却并没有要他心疼的意思,她鼓起勇气:“我看得出来,你像是在避着什么人……你想卖东西吗?从我们这里,下山比你们要安全一些,也快一些。”
直接从许望山他们那儿下山,中间要翻几座山不说,还经常遇见狼群。
而他们这边,下山的人稍微多一些,她一个小姑娘都能一天跑个来回的。
“我可以……帮你卖东西。”沈清清咬了咬牙,认真地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们这里和山下,价钱不一样的。”
她不贪心,只要一成就好了。
在他们这里卖,只能卖到山下的一半价钱。
卖不起价的。
而且许望山也不用来回奔波,也不用冒着风险经过狼窝。
她要的也不多,一成就够。
一成,她就能养活自己和妹妹,而且现在能够解决她舅舅一家,她也就不用再时刻担心自己会被卖掉了。
许望山静静地看着她,沉吟片刻才道:“你要怎么解决你舅舅一家呢?”
赔钱吗?她有吗?
“哦,我等会就会去解决的。”沈清清灿烂地笑了起来,愉快地道:“你要不要留下来看看?”
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挣他这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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