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有时会觉得身边的人很聒噪,不管是很关心自己的有钱继父,还是每日花天酒地的妈妈和她闺蜜,又或是学校里的同学。
但是。
他现在恨不得面前的男人快点聒噪起来,狠狠地向他输出不如意,就算是抱住他把鼻涕眼泪都抹在自己衣服上抹干净,他也欣然接受。
但是面前呆坐的男人依旧沉默着。
路明非!
楚子航的风衣敞着扣,用浴巾擦拭着自己额前的刘海。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对视,气氛略显尴尬。
“所以你真的想不起来怎么逃出去的?”
“嗯。”路明非点点头。
“所以你爸就当谜语人,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嗯。”楚子航也点点头。
路明非脸上立马切换讨好的笑容,“那说一下串通供词的事儿吧。我和家里的解释是陪你练球备战市男篮决赛。昨晚咱俩打得太累了,就直接休息,我也忘了和家里说一声。”
楚子航打量着路明非,虽然他没见过对方打球,但是仅仅想象他打球的样子就觉得很……难形容。
“我知道这个理由听起来很不靠谱!”路明非连忙补充,“但我可以捡球,或者你把我当球打,一样都是陪练对吧?”
楚子航回想雨夜里那个威风凛凛的身影,他很难将其和面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哥们联系起来。
“然后呢?我爸告诉了你什么?”楚子航转移了话题。
“我正要说这事,他厂区宿舍你知道吗?”
“……知道。”楚子航犹豫了一下,“那里怎么了?”
“他说去他宿舍看看。”路明非站起身,“现在?”
“……有点晚了,厂区7点关门,现在赶过去来不及。”楚子航跟着站了起来,“先去你家吧,和你叔叔婶婶解释清楚”
二人走出更衣室,向着校外的公交站台走。
“对了,你的身体没问题吧?”楚子航走在路上注视着路明非苍白的脸,“是不是留伤了?”
“没,放心吧。”路明非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
路鸣泽趴在电脑前,望着“夕阳的刻痕”的灰色头像发呆。
明明有机会见面的……小胖子耸动着自己的肩膀,咬牙切齿。
钢琴钢琴,狗屁钢琴!他钢琴八级又如何,根本没有妹妹喜欢他啊!
只有刻痕妹妹……
他看着短发萌妹头像继续出神。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鸣泽快去开门,路明非那小子忘带钥匙了!”
叔叔从厨房里喊了一句,路鸣泽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昨天……”路鸣泽没好气地开口,瞪眼一看,顿时像被人掐住脖颈的鸭子一样闭嘴了。
“楚……楚子航学长啊!”他的表情迅速恢复了严肃,连忙打开门闪身让出道路,仿佛楚子航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黑色短襟风衣的扣子系得很严实,楚子航相当有礼貌地和路鸣泽微微躬身打招呼。
叔叔婶婶听到动静也都凑到了客厅,这個传说中的好学生也对他们鞠躬问好,表情温和。
跟在他身后的路明非一脸“我没骗人啊”的不忿表情,很像跟在老虎后边的狐狸。
“哎呀,原来是陪子航练球去了,那我们家明非有功劳啊!”
叔叔亲和力十足地拍着楚子航的手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叔侄。
“是,路明非很认真,我能拿下市男篮冠军离不开他的陪伴。”楚子航煞有介事地说着,脸上表情真诚,路明非差点以为他在陈述事实。
“学长你又是冠军啊!”路鸣泽脸上带着崇敬,“我跟你说,我表哥这个认真劲儿和我是一样的,我们路家就是一个‘坚韧不拔’传家……呃,就是说我也很认真的。”
他绞尽脑汁地形容自己的认真品质,想傍上楚子航这条大肥腿。
而楚子航对此只是礼貌地夸赞两句,路鸣泽的表情瞬间变得沮丧。
“那个,子航啊,留在我们家吃晚饭吧?”婶婶一脸慈母笑,仿佛楚子航也是她亲儿子,“伱看这都快八点了,我们家明非也没吃呢,你叔做了糖醋鱼,常常他的手艺!”
“不了,谢谢叔叔阿姨。我爸晚上忙,把妈妈自己留在家里我不放心。”他起身微微点头,和众人道别。
目送楚子航离开,叔叔婶婶在饭桌上继续大聊楚子航的优点,从学习到运动到样貌到多才多艺到孝顺。
路明非感觉楚子航已经快要成人间美德集合体了,二十四孝不是讲他的我不看。
席间叔婶二人轮番语言拷打路鸣泽,把小胖子的脸气得发红。
他吃到一半就摔下碗钻回了房间,继续等“夕阳的刻痕”上线了。
饭桌上只剩路明非一个人,顶着这老二位的絮絮叨叨。
他低头扒拉一口饭,点头应允,却忽然发觉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坐在对面的人换成了穿着百褶领欧式短衫的男孩,他仔细挑拣着碗里的鱼肉,优雅得像国王是在皇宫里宴请外国使节。
此刻他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微微发亮,对着路明非笑了笑。
“是你啊,上次事多谢了。”路明非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你是不是又把时间停止了?你是我的另一个人格还是哪路的野神仙?”
“都不是啊。不过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哥哥,你的状态很差。”路鸣泽的语气有些惋惜,“这不是你的身体有伤,而是你的灵魂被损耗了。”
“啊……你是说使用风后奇门的后遗症吧?”路明非有些懊恼地挠挠头,“打起来太紧张没注意,打完了才发现这玩意这么伤人。看来不进内景参悟强行用出来副作用很大。”
“但是现在也没空留给哥哥参悟和养伤啦。”路鸣泽拍拍手,“有人来找你了。”
“什么……”
“需要我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路鸣泽推过来一个黑色的翻盖手机。
路明非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就感觉眼前一花,坐在对面的叔叔再次出现,把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咀嚼着一脸陶醉。
“我这糖醋鱼火候够不够?”他问路明非。
路明非连忙点头称赞,手悄悄摸进裤子侧兜,翻盖手机还在。
路明非有些诧异。这个自称是路鸣泽的男孩确实很神秘。
吃完饭,路明非洗了碗回到卧室休息,等到午夜路鸣泽鼾声响起来,他才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看起来很昂贵的手机。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0000000000*。
信箱里只有一条短信,是一个叫施耐德的陌生人发过来的:
“路明非先生,执行部收到了编外干员‘猎人’休戈拉斯的汇报。我们的先头特遣队将会在北京时间7月6日上午10:00左右抵达你所就读的高中,与你洽谈安全问题。
通过‘猎人’的汇报,我们已经了解了你是一位多么强大且有信念的屠龙者,故而希望你能在等候期间保护好自己。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
路明非仔细读了一遍短信,随后合上了手机,把它重新放回枕头下边。
7月6日……不就是明天上午吗?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的灯火发呆。
这个世界的异人推动体内的异能需要龙血的力量,而他们的组织架构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庞大。
我体内是不是也流动着龙血?路明非看着自己的手。
这个午夜,他的心情就像颠簸的小船一般无法平静。
……
与此同时,东京时间是凌晨两点,颠簸的小船开进狭窄的小港口。
这是两艘小型渔船,舱底已经空了,所以显得很轻巧。
绘梨衣穿着深黑色连帽衫,脸上戴着遮到眼睛的黑色口罩,和数十个衣着各异的男女老少翘首以盼。
他们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戾气,红发的温和少女站在其中仿佛羊入狼群。
渔船船首没有开灯,黑乎乎的舰板上跃下一个剃着板寸头的男人。
“喂!来这边检查,让你去哪艘船就给我乖乖上去,不然直接扔进海里,明白吗?!”
岸上站着的凶神恶煞们瞬间收起了獠牙,发出附和的回答声音。
“排好队,快快快!”
绘梨衣跟着人群排队,随着队伍的移动,她来到板寸男面前。
板寸男脖颈上有一道极长的伤疤,每次他开口这道疤都会像蜈蚣一样骇人地扭动。
男人扫了一眼绘梨衣,眼神充满诧异。
“这姑娘看着像哪个公司的千金啊,离家出走吗?还是家里遭变故?她逃难是不是会带很多钱……”
心中贪念刚一起来就立马被恐惧压回去,他不会忘了是谁用手在他脖颈一划,差点就要了他半条命。
瞄一眼红发的少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黄铜戒指。
那是另一边给他的炼金物品,附近有一定血液纯度的混血种出现时会有反应。
发觉戒指闪了一下,寸头男了然,指了指自己身后右边的船,“那边,上去。”
绘梨衣看了看那艘随着海浪微微起伏的小船,掏出小本本写道:“大叔,那是去华夏的船吗?”
寸头男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华夏的船十二点就走了,这是去韩国的!你想去华夏就从全罗南道高兴郡转船!”
绘梨衣愣了一下,她想起来自己不会韩语……
“好了,登记姓名,交钱,快点!”
绘梨衣回过神,从小包袱里掏出一打美钞递过去。
她和哥哥源稚生要了两次生日礼物,都是纯金的发钿。
源稚生还以为自己妹妹突然开窍知道打扮了,实际上绘梨衣就没戴过那两个首饰,等到出门这一天直接全部卖掉了。
交过钱后,她从板寸男手里接过被水汽湿得发皱的笔记本,提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韩国名字:
“金熙媛”
“快上船,别耽误后边的人!”寸头男粗暴地扒拉开绘梨衣,让后边的人赶快跟上。
她走上了颠簸的小船,顺着舷梯来到甲板下面狭隘的船舱。
随着乘客陆续走进来,这里变得相当拥挤。
这片舱室容纳过许多偷渡客,而且几乎没有被清洗过,地板污秽不堪,散发着异常复杂的味道。
绘梨衣只觉得有些累了,找个比较干净的角落,靠着船舱后壁打算睡一会。
刚闭上眼,她忽然感觉不舒服,于是瑰红色的眼眸又缓缓睁开。
对面坐着一位穿着黑色紧身西服的男人。
他五官紧缩,有些像啮齿动物,两只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绘梨衣的胸口。
绘梨衣感觉有些难受,就把小包袱抱在了自己身前。
啮齿男突然站起身,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绘梨衣的手。
“为什么挡住?我看一眼都不行吗?”
他的脸突然从啮齿动物变成了某种犬科动物,绘梨衣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松手啊混蛋!”犬科男抓着绘梨衣的手一甩,小包袱被摔到地上。
小黄鸭从包袱的缝隙里滚出来,摇摇摆摆,沾上了污垢,变成灰黑的丑小鸭。
绘梨衣生气了。
“喂,说你呢,为什么不说话啊?不说话就是默许我做什么咯?”
啮齿男两只手勾起来,向着绘梨衣摸过去……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胳膊一轻,好像少了点什么。
于是他缓缓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啊……原来是我的手没了?”
啮齿男一翻白眼,身子后仰倒下。
“噗通”一声闷响。
“啊!杀人了!救命!”
“你看到了吗?刚才地板飞起来了!”
“快来人!杀人了!”靠近舷梯的人拍打着通往甲板的小铁门。
“吱呀”一声,板寸男从舷梯小跑下来,他身后跟着四个穿着深V男式西服的大汉,他们裸露的胸口纹着繁复华丽的蓝夜叉食鬼图。
“怎么回事?又打架斗殴?信不信把你们全扔进海里……”
板寸男猛地住嘴,看着地上失去双手的男人,手腕切口光滑如镜。
他的目光望向了躺在地上的男人正对着的女孩,那个红发的富家千金。
绘梨衣有些委屈地举起了手里的小本子: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板寸男嘴角扯了扯。
“妈的,这小姑娘还挺懂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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