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坠,放出的残光照在怀朔城头,显得血红鲜艳。
裴昇一人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夕阳出了神。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李虎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军主,今日事协,虽有小差错也可称大获成功,为何你还如此神色不渝,闷闷不乐?”
“不过是为落日余晖感怀罢了。”裴昇挤出一丝笑容,“官署内那些具装骑兵的甲胄剥下来了吗?”
“已经全部收拾好了,那数十匹可堪披重甲的高马良驹也被我收拢起来了。”高欢跟在李虎身后,闻言轻声作答。
“太好了,还是队主细心。”裴昇顿时从之前的忧郁中破功,一脸欣喜的握住高欢的手,“一定要收好,日后再挑选些雄壮兵卒,好好训练一番,我们就有自己的具装骑兵了!”
高欢看着拉着自己双手上下摇晃,眼中异彩连连,显然已经在幻想自己带着具装骑兵纵横冲锋的裴昇,不由开始苦笑。眼睛一转,身畔的彭乐、窦泰等人也是一脸神往,特别彭乐,就差流出口水了,他不由扶额。
“军主,贺拔统军他们正在收拢城中降兵,我们是否也要?”李虎上前一步,低声询问打断了裴昇的畅想。
“自然要!宁世,你带几个精壮兵卒,扛上我的裴字大旗,明日起开始在城门口招兵。”裴昇放开高欢的手,点了点窦泰。
“这样,贺拔统军那边不会有什么异议吧?”窦泰有些迟疑。
“怕什么,我们这回深入怀朔,非但刺杀了卫可孤,更里应外合收复了怀朔城。所有功劳都该算在我们身上,招点降兵算什么?”彭乐听到窦泰这话不满的开始囔囔。
“子兴话虽糙,但是道理就是这个道路。若是我们过于谦逊退让,事后再想收拢这些降兵就晚了。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裴昇说着,把目光投向默默捻须不语的段荣,“还有粮食,之前我们和破六韩孔雀合作时,虽然从他手上拿了千石粮食,但是两边一分,其实没剩多少。所以东城粮仓一定要守住,不能出一丝差错!”
“文彬,你带一队中军兵卒协助子茂兄封锁粮仓。”
“喏。”李虎应声领命,本就奔着后勤事务而来的段荣也颔首接过了这个差事。
“还有什么事吗?”裴昇看向眼前众人,除去驻守石崖城营寨的尉景和娄昭等人,自己的大半个班底都在这里了。
“刚刚你说到破六韩孔雀,如今卫可孤已死,他会不会发兵来打我们?”窦泰突然发问。
“不会,他现在忙着吸收拉拢卫可孤死后留下的势力都来不及了,哪里有闲心来顾及我们。”裴昇转身,看向已经完全坠落的夕阳,手指摩挲着城墙青砖,上面依旧散发着白日暴晒后的余温,“等他蚕食干净,才会发兵打我们,我甚至能猜到到时他喊的口号肯定是为卫可孤报仇。”
“呵,小人。”彭乐不屑的啐了一口。
“他并不足虑,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我们要担忧的是那边。”裴昇伸手指向北方。
“柔然?”高欢心中一惊。
“不,是东西高车部落。”
“他们?他们不是一直和大魏相安无事吗?”
“那是因为之前被大魏连着出塞打了九次,打怕了才臣服的。如今天下人都能看出大魏已然外强中干,自然都起了心思。我猜他们已经举族投奔破六韩拔陵了!”裴昇摇了摇头,现如今北境真可谓是遍地烽火。
“嘶。那这怀朔城不是依旧危险?”彭乐暗自咋舌。
“贺拔统军他们是如何打算的?”裴昇看向高欢。
“未定,不过我听宇文颢说,他们要在三日后进行祭祀,祈拜苍天,祭奠杨镇将以及死去的怀朔兵卒,而后再……”高欢的话还未说完,众人就看到宇文颢气喘吁吁的登上城楼,一张涨红的脸上尽是兴奋雀跃之情。
“阿昇,你们怎么在这,害的我在城中一通好找,马都骑乏力了。”
裴昇展颜一笑,“适才与众人一起在此观看落日,不觉间就流连许久,阿兄有要事找我?”
“是贺拔伯父以及我阿父他们寻你去城中商议要事。”
“可是祭祀之事?”
“对,你已经知晓?”宇文颢喘匀了气息,然后踱步到城边看着已经墨黑色的天空,慢慢说道:“还有宴飨,大飨之后有大赏!这次诛杀卫可孤之事所有有功者都会得到赏赐!”
“这么说来,贺拔统军是决意占下这怀朔城了?”裴昇暗自蹙眉。
“当然!我们如此艰难才收复怀朔,难道还要再轻易舍弃?”宇文颢对裴昇这话大为不解。
裴昇沉默不语,宇文颢蓦然失措,支吾着开口道:“莫非阿昇你还有其他想法?”
“不,一切听从贺拔统军吩咐,不过我今日冲杀疲乏,且我这人认熟怕生,已经睡惯石崖城边的营寨了,如今夜色未深,我先行回返石崖城,等三日后祭祀宴飨之时,再来怀朔。”
说罢,就带头走下城墙,宇文颢急忙跟在身后,连连感叹道:“今日真是多亏了阿昇,若非你武力绝伦,在重重包围之中,一举击杀卫可孤。我这怠军之罪,可真的要用性命来赎了。唉,那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想,若是因我害的你还有贺六浑他们丧命,我必然自刎以谢罪!”
“阿兄言重了,你这样说,不就是对我们几人没有信心吗?”裴昇笑了笑,锤着彭乐结实的胸膛,“你看,子兴如此雄壮,叫他此刻再纵马冲杀数百回合,亦是无妨!”
彭乐闻言大乐,连忙凑过来对着宇文颢夸耀自己当时如何神勇云云。
“诸件事务,就按我所说的去做。队主,我不在怀朔时候,一切事务由你来指挥。”下得城楼后裴昇对宇文颢拱了拱手,又低声嘱咐高欢。
随后从中军亲兵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带着几名扈从,朝着石崖城方向去了。
宇文颢寒暄几句后便辞别众人,走了一段路程后才突然惊觉:这怀朔城不就是裴昇从小长大的地方吗?他怎么会在这里睡不惯!
再回首,裴昇早已经策马远去,唯有城楼底下,卫可孤的首级犹如一枚灯笼随风飘荡。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