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五十一章

  他走进去,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雨季中泥泞的道路时常给洁净的木地板留下了一道道泥渍,穿着黑白围裙的佣人匆匆地穿越在桌椅间,努力保持着店面的整洁。

  正因为是雨季,所以此时的客人并不多,佣人们的活计也主要针对于保洁方面上。看见客人来了,一个在众位佣人中显得最矮女孩匆匆跑了过来,将一份精致的彩图菜单摆在了他的面前。

  “您好,这里是枫叶丹林,您有什么需要么?这个季节里有新鲜的枣木烤鱼和特色的砂锅山药……”

  留着齐耳银色短发的佣人用一种对她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孩子来说过于沧桑悠远的声音介绍着,独行的冒险家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随便点了几个菜,女佣用秀气的字在本上记下了菜品的编号,然后小跑着向另一边跑去。

  “等一下。”独行者伸出手来叫住了她,“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奥利维亚,先生。”银发的佣人用她带着些风霜的紫眸注视着他暗蓝色的眼睛。

  “真的是吗?”独行者说道,他脱下自己的罩袍,露出了俊逸的脸庞,“……虽然,我也隐瞒了很多。”

  “现在的我是奥利维亚,先生。”娇小的佣人已经跑开了,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徘徊在他的耳畔,“通灵师,奥利维亚不想再和你们有什么交集。”

  “我也希望。”在一层精神伪装下的卢比斯坦开口道,“我想帮你。”

  “说出你的目的,不然奥利维亚不会相信你。”

  “我要救我的妈妈。所以我需要达到五级,我需要魔皇的力量对这个世界进行最后的调律。”独行者的精神波动传来。

  “你没有感觉到么?”奥利维亚已经消失在了餐厅。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晰。

  独行者向上空望去,在平凡的木屋之上。一轮无形的巨大银灰色双翼缓缓悬浮着,虚幻的灰羽动荡在上空,释放着整齐协律的独特元素波动。

  “你只不过在等待而已,我能够帮你去找到他。”

  这一次奥利维亚许久没有回复,几分钟后当第一道菜已经被另一名佣人托上来后,奥利维亚的精神波动才缓缓传来。

  “如果你找到了他,却把他作为人质威胁奥利维亚的话,我相信圣地的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结果……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是什么,这个传言绝不是虚假的。”独行者独自一人默默地用着餐。微锁的双眉搭配上他冷漠而特立独行的气质,让他的气场标志出了一个炽红色“生人勿进”的标签。

  奥利维亚走出了厨房,布满伤疤的双手叠在一起搭在自己干净的素白色围裙上,带着礼仪性的微笑注视着窗口,以待随时可能出现其中的客人。周围的其他服务生纷纷带着各式各样的嬉笑表情讨论着各式各样没有营养的话题,隐隐间将奥利维亚这名身材最小的女孩孤立到了一边。

  但是显然奥利维亚并不在意这些,甚至从她的眼神深处来看,她更喜欢这样。

  她独自一人的沉默持续了十分钟,直到另一伙标准模样的冒险家用粗鲁的姿势推开橡木门走了进来。

  在这片边陲小镇生活的人们都对这样的冒险家门持以着十二分的戒心。他们来自于五湖四海,各自的行为准则在团体的混杂中成为了毫无顾忌的杂色,在向往着未知之地财富的同时,为了争夺自己生命的所有权他们更在荒无人烟的未开化之地解锁了自己的兽性。

  金属长靴一步一步在精致的木地板上留下了污浊的印痕。但是显然坐台的服务生并不担心这一分的物质损失。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名身逾两米的大汉一身的行头相当肮脏,带着种刺鼻金属涂层和体臭的强烈味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装备的粗陋。

  “叮当!”几声脆响。一枚金币甩在了大理石的案面上,“给我弟兄们来最好的食物!我们的坐骑需要专人的照料!一切要快!!”

  轰隆隆的声音震得天花板的灰尘都掉了下来。他身边的那些服务生都面带惧色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当那一小拨服务生聚成团之后,便轻松地放掉了自己恐惧的神色。奇妙地换成了对那名粗豪的冒险家的鄙视和羡慕,还不时地向着奥利维亚丢过去几个轻浮的眼神。

  奥利维亚并没有望向她们,她不卑不亢的走到了已经在一处坐满一桌的地方。除了背着重盾的战士之外,还有两个背着折叠弩弓的游猎者和一个带着尖尖帽子的魔法师。源自魔族的敏锐感知让她感受到了他们的实力,这的确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冒险者团队,想必他们在冒险界和佣兵界都有一定的名气。

  奥利维亚面不改色地瞄了瞄那名中年男魔法师紧紧握在手中的法杖。这是一柄曾经莱班矿山实验室出品的名牌镥水晶杖冠的冰精长杖,造价相当昂贵,而从他虽显成就但是仍旧一尘不染的外观来看,想必他十分珍重这柄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武器。

  不过奥利维亚想得更多的是几十年前那段自认为生活已经是生命中最为平坦时光的那段日子,那时有很多信任自己的下,有着很强复活哥哥的决心,也有从未背叛自己的格里梅尔——自己信任的第一个人类。

  她目光短暂的飘忽和她过于精致的面庞立刻让他们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感觉和冲动,长着刀子般狭长脸颊的弓箭手眯起眼睛,狠狠地在桌面上一拍:“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

  “卡尔……”另一个长相显得有些妖异的弓箭手搭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这样吓唬人家女孩子嘛……哦哟,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呢?可不可以赏脸给我们解释下呢?”

  奥利维亚被刚才的一声巨响吓得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点点头说道:“这是以前被一群坏人弄的。”

  “坏人?”长相妖异的男子轻佻地扬起了嘴唇,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奥利维亚。“只是弄伤了你的手么?若是没有这些伤疤,该是多么精致的一对柔荑呢。”

  刀子脸样子的弓箭手带着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用同样的表情看了看奥利维亚,“你都明白了还瞎猜什么?你看她那张面皮,一看就是哪家贵族……估计是去年黄金龙家族和他们狗腿子家族倒台后被卖出去的哪家千金,被人脏了又赶走——喂,看什么看!我们另外几个兄弟等着呢!”

  奥利维亚麻木地听着他们毫不留情的推测,弱弱地诺了一声向门外走去。体型庞大的亚龙蜥蜴发出着暴躁的声音,喷吐着肮脏的吐沫。枫叶丹林小店的门外行人都嫌恶地远远走开,也有几个见多识广的行人或是冒险家注意到了他们鞍子上的身份标识,带着惊叹的声音和羡慕的目光评论着。

  奥利维亚刚刚转身还没有半步。之前扔过一个金币的那所谓的冒险团长就踏着震耳欲聋的步伐声走到了她的身后,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奥利维亚娇小的身躯,奥利维亚谨慎的停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过身去。

  角落里的独行者轻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深色的双眼中似乎有着苍冰色的火苗闪过,一丝无形的精神冲击缓缓渗进了那几名相较于他的实力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冒险家的精神之海。

  “请问还有什么额外的吩咐么?”奥利维亚显得有些软弱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

  “就是额外的吩咐。”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眼中闪起了几道异色,旋即将一小袋金币扔了下来。奥利维亚下意识地接住,但是黄金的比重让她踉跄了一下。“因为赶一个任务我们跑了几千里路,弟兄们想找点轻松……这点够你陪我们一夜吧?”

  “‘们’……”奥利维亚轻声道,已经混乱几个月之久的脑海用过度冷静的处理方式思考着,“……对不起。奥利维亚不接受这样的请求。以各位的支付能力,已经能够得到足够的服务。如果不嫌弃的话,奥利维亚会将您带到合适的场所。”

  厚重的络腮胡挡住了他的表情。但是此时此恶他的眼神还是变冷了下来,在一分冷酷之下。是一缕带着苍冰色的病态。

  “也不过是个被人贱卖的婊子,凭什么容得你这么嚣张?!”刀子脸的弓箭手用沙哑的声音吼道。“老大看上的,你倔什么倔?!”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这不就是你们的命运么?”长相妖异的另一名弓箭手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尖声道,“你看看人家,她们可不是哪家千金,从小吃的是和所有人一样的苦——哪像你,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予取予求……现在家族倒台了,为了活着,除了卖卖自己的身子,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老子可是文明人,不会像亲爱的卡尔那样……你可要审时度势哟。”

  奥利维亚似乎被四面八方用来的力量压迫吓傻了,在络腮胡子的眼中这当然是理所应当的,就算她兴许曾经见过什么强者,但是这种**裸的威胁随便拉一个女孩子恐怕也会吓得失态吧?

  奥利维亚身后的那帮平民女佣或是冷漠,或是津津有味的看戏,不少还说着“做个窃听魔法”“几天能够起床”“贵族小姐也有这样一天呢”这样恶毒的字句。就连大堂经理也倚在通往二楼的门廊边,细细的香烟冒着袅袅的优雅螺旋烟雾。

  平民对贵族的不满,在南方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吗?是因为阿里安特那个刮地三尺肥的流油的那个自治领主的原因吗?南方的局势真是混乱呢……独行者冷冷地思考着,不过,奥尔卡为什么现在还保持着麻木,她的魔族至尊的尊严去哪里了?……

  看着没有表态的奥利维亚惊惧的表情,在刀口舔血为生的魁梧战士立刻感受到了和斩杀敌人一模一样的快意——这是一种人族这种生物对征服其他生命时特有的满足感,熏黄的牙齿咧开。喷出了无法形容的作呕气息。奥利维亚的脸变得更白了,冒险团长大大咧咧地将粗糙的一只手搭在了奥尔卡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的座位。

  “这就对了,顺其自然嘛。”那个女里女气的弓箭手掏出随身的酒壶喝了一口。用留着长长指甲的小指指着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苍白的面孔高高地望向原位,似乎仍旧望向着两米高的战士那副丑陋的五官。纤细轻薄的身体就这样站在地面上,有她肩膀般宽阔的战士的手腕板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从原位推开,却有如猿猴在山顶推动巨石妄想搬动山脉一样荒谬。

  独行者的墨瞳猛然一凝——

  “竟然是这个时候?”

  “你!——”络腮胡子的高大战士怒声道,并且立刻将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认定为自己的错觉。

  奥利维亚只是短暂地失神了一瞬,悬浮在上空的那一双银灰色的翼魔之翼,似乎对着某个方向,轻轻了振动了一次。

  奥利维亚无助地被推向了那一群肮脏人族的欲壑。就在他们眼中最深处的那一丝苍冰色的病态燃烧到极致之前,分散的暗光终于在她眼眸中凝聚。

  麻木的黑色瞳孔周围,另外四颗瞳孔渐渐从紫色的虹膜之下清晰浮现。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面,一圈极淡的暗灰色魔纹似乎一闪而逝。

  魔族至尊的气息静静地搏动着。

  门外的亚龙蜥蜴发出了刺耳的惨嚎声,纷纷张开大嘴吐出舌头匍匐在地面上,高阶魔族的威严对于这种低等没有智慧的生物来说就意味着绝对的臣服。这也就是在卫圣战争初期为什么魔族能够势如破竹的原因之一,对魔族的封闭也在现在了魔族的发展同时,也逐渐地使其他种族忘记了魔族的天赋。

  豆大的汗珠从魔法师的鬓角中流了下来,作为众人精神之海中最强的一位。他真正地感受到了之前独行者那一丝精神火焰摧残意识、放大本能兽性的可怕。正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些,他才竭力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抵抗。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抵抗,他将自己的全部精神都用在了中和精神火焰之上,所以他甚至连分心控制自己身体所用的精神力都已经无法调度。

  此刻终于将那一丝精神之火扑灭后。他惊悸地将精神力用在了处理眼前的视觉信号上。此刻发生的任何事情恐怕都已经不会再意味着安全,而最大的危险,就是他完全不知这一丝精神之火源自何处。

  “老大。我们……”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但是只站起来了一半。

  “你是谁!——”络腮胡子的大汉终于觉察到了一点不对。在这个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奥利维亚脸颊上那显得分外狰狞的魔纹。

  将自己的精神之火构建成悬浮在枫叶丹林上空的灯塔。用灵魂的燃烧作为灯塔的火焰,这就是那上空翼魔图腾的真相。用最强大和最为真挚的牺牲作为召唤,感召全奥西利亚最后的那一点翼魔的痕迹。

  遥远之处的共鸣,将灯塔的牺牲返还给了奥利维亚。这一刻,出现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翼魔双子的一翼。

  奥尔卡抽身离开了餐桌,稳稳地站在了平淡乏味的木地板上。另一个冒险家面露怒色,但是在他们团长一声厉喝下,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武器。

  “住手!”

  这句话凭空地震荡在每个人的耳膜之外,巨大的声浪一瞬间令一切声音消失。

  独行者的这句话,不知是对正准备动手的冒险团队还是奥尔卡说到。女佣们都在其后惊呼着,他们望向奥尔卡的目光再无曾经的蔑视和嘲讽,在一片恐惧的表情氛围中,面色沉静的奥尔卡显得就如同海浪中礁石之上布满锈痕的灯塔。

  “其实……不过是这样的呢!”奥尔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望向了一旁的独行者,“你究竟是在帮奥尔卡,还是别的什么呢?”

  “奥尔卡……”冒险家里的那个魔法师微微张大了嘴,任何对奥西利亚时政有着些微了解的人都不可能对这个名字产生任何陌生的感觉。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能够听见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他们感到惊讶,更何况出现在这里的会是本人?!

  他们的思考在一次次的冲击中变成了一片空白……奥尔卡意味着什么?奥西利亚近代史以来杀人最多的刽子手,作恶多端的黑色之翼的最高领袖……有关她的传言中更有句令人谈之色变的形容:“奥尔卡从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非黑色之翼的人族在她眼中活着超过三分钟。”

  凛冽的气势并不强大,却有着能够切割一切的锋锐。冒险家们只能感觉到一片片锋利的刀片从自己的脸颊擦过,而那些普通的女佣早已和窗外的坐骑蜥蜴一样瘫倒在地。

  翼魔的气势仅仅在这里徘徊者,旋即缓缓消失,在窗子上留下了一片片奇异的雪花痕迹。仍旧穿着女仆装的奥尔卡缓缓向前走去,然后在其他女佣们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鞠了一躬。

  “对不起,各位,我只能够到这里了。非常感谢这段时间大家能够接纳奥尔卡——对不起我欺骗了各位,但是奥尔卡仍旧希望各位心中还是曾经的奥利维亚。”

  “身份暴露了就要离开么?”独行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要回来了。”奥尔卡轻声说道,“放弃了一切,至少还有他呢。”

  奥尔卡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餐馆,一无所有地离开了她短暂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之后的一切都是未知,但是至少她早已习惯了这些。

  独行者也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枫叶丹林,在经过那些已经被吓得动都不敢一动的冒险者们身边的时候,他随手丢去了一粒精神火焰的火星。苍蓝色的火焰立刻点燃了他们全身,凄厉的惨叫声只是持续了片刻,他们的一切存在便如同他们在这里出现一样迅速地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一片灰烬。

  他们所在位置的一切仍旧安好,但唯一剩下的也只是这支在冒险界闻名遐迩的由两名二级高阶和两名三级初阶的团队在其他人精神之海中的记忆罢了。

  灰色的独翼让小巧的身躯腾空而起,在瞳孔中旋转着的五颗瞳孔闪烁着决绝的光彩。苍冰色的火焰在她的身后跟随着,一灰一蓝在天际划出了两道奇特的双曲纹路,不知所以然的平民们好奇地注视着天空的奇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所意味着的一切,将会带来奥西利亚多少变数。

  漫无目的而又目标清晰的飞行结束了。

  时间已经变得无关紧要,滂沱的暴雨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深灰色的天空时而闪烁着黄紫色的电芒,沉闷或是嘶哑的雷光在阴翳的天空不断地撕扯着一张又一张乱序的网。每一个瞬间雷光带来的清晰间,墨绿色的枝条都颓丧地在风雨中摇摆,精疲力竭地抖落着凹形叶面上积蓄的带着腥气的雨水。

  中南山脉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轻蔑的目光注视着它身下的一切生命,它用它宏伟的体态警告着一切想要翻越它的人,并用无数前行者的鲜血和生命诱惑着后来者。

  低哑的雪线似乎触手可及,本应是圣洁的雪峰却因为此刻的雨云陷进了污浊的灰白双色中。白色和灰色在不远的上方混杂成了一片片令人心烦意乱的斑块,折磨着每一个望向上空的人的视神经。(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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