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一日,晚。
青年参谋苏尼亚从王帐中走出来,因为寒冷,而不断揉搓着双手。他是一个眉目锐利的小伙子,既不善于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喜恶,那双明亮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它们的主人,是多么的聪明睿智,而又精力充沛。
事实上,苏尼亚充沛的有点过头了,以至于经常给人留下爱管闲事的印象。在参谋本部,对于他的评价也走向了两个极端。同龄人觉得他热情可靠,能力卓越,但年长者则认为其狂妄自大,爱出风头,是一个极端讨厌的家伙。
但无论如何,苏尼亚获得了王上的赏识,最近更是成为了纳奇尼王的随帐参谋。由于莫德西奇不在中路军大营,他更是接过了文书起草等工作,众人似乎能看到,一颗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就如曾经的莫德西奇一般。
夜色清寒,苏尼亚在王帐周围踱步,以梳理繁杂的思路。营地内灯火通明,士兵们举着火把来回穿梭。经历过上次的惨败之后,南征军干脆将一应调动摆在了明面上,要与敌人展开堂堂正正的会战。
而这个计划的具体筹划,大部分都是由苏尼亚,以及他领导的青年参谋团负责的。这群热血激昂的年轻人,制定了一个同样热血激昂的军事计划。集结而来的骑兵部队,从两侧包夹塞维拉城,在河流北岸建立了前沿阵地。兵锋直指对岸的光明新军。
集中优势兵力,毕其功于一役,然后再挨个处理东南西北那些烦心事。若是光明新军试图逃跑。斯诺顿铁骑将如嗜血的狼群般追上去。塞维拉到圣伊马斯河之间的平原,会成为再合适不过的战场。而考虑到白塔可能再次施放“光明帷幕”之类的战争神术掩护撤退,纳奇尼王更是派出了“蓝衣长射”的“鹰眼射手”,执行日常的侦察任务。同时,他让比拉诺奥设下法阵,监视方圆百里内的神力波动。
可以说,这场决战。是斯诺顿南征军硬生生逼出来的。而光明新军,不得不被迫迎敌。在此时此地,事物的两面性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正是因为塞维拉奔袭战的大胜,才让他们陷入了如此不利的境地。
退无可退。那么,便战吧。
双方以河为界,连续爆发了十数次小规模的遭遇战,每天都在流血,仇恨的情绪每天都在酝酿,大战一触即发。
想到这里,苏尼亚下意识的摩拳擦掌起来。纳奇尼王的信任,让他能够一展胸中抱负,要知道。历史上很多名帅,都是这样一战成名,踏上无尽征途的呢。
他拐了个弯。抬头一扫,不由眉头微皱。前面不远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军官,正试图靠近王帐,而营帐前的披甲卫兵,则迅速将其拦了下来。老军官显然不甚乐意。开口嚷着自己也有王室血脉,那几名卫兵半信半疑。不过终究没敢动粗。
“发生什么事了?”苏尼亚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他大摇大摆的晃过去,开口询问道。
“大人,”见是他这个王上面前的红人,卫兵们同时行礼,随后,其中一名小队长无奈的解释道,“这位老爵爷,非要觐见王上,可他并未得到召见……”
“我有要事,需要立即面见王上。”旁边的西雷阿子爵上前一步,重复道。
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无理取闹,苏尼亚倒是来了兴致,他侧头打量着对方,主动要求道,“王上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爵爷若真有要事,我可以为您通报一声。”
“多谢,”西雷阿子爵先道了一声谢,旋即问道,“请问,大人是?”
“我是随帐参谋苏尼亚。”苏尼亚语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自豪。
随军的大部分参谋,军衔都在军尉与校尉之间,不过“随帐”这个前缀,却大有来头。虽然西雷阿子爵,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但见苏尼亚能自由出入王帐,他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属下是第八军团后营的护粮官西雷阿,见过大人。”
闻听此言,苏尼亚心中的好奇,顿时消减了几分,护粮官可没法带来多么劲爆的消息。不过以对方的年龄而论,这确实是一个恰当的职位。他拢了拢衣襟,随口问道,“爵爷,您到底有何事?”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瞥了一眼周围的卫兵,西雷阿谨慎的问道。他不能确定,这些卫兵中有没有达维德的人。
“可以说了?”苏尼亚挥手屏退卫兵,懒洋洋的问道。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何要揽下这档子事了。像这种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可是无趣的代名词,为了将某个私生子列入家谱,他们就敢大言不惭的求见王上。
“是这样的……”西雷阿子爵清了清嗓子,低声叙述道,几句话刚出口,苏尼亚就一个激灵,耳朵竖了起来。
待到老子爵说完,他犹自保持着呆愣的状态,内心的思绪却翻来滚去,怎么都安定不下来。如果说刚才是后悔,那么现在他要后悔死了。自己真是犯贱,好端端的大路不走,偏要钻林中小道,淋一头鸟屎。
刹那之间,苏尼亚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其中甚至包括扭头就跑,和杀人灭口。
“大人?”西雷阿子爵试探着问道,说实话,他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对抗强权的勇气。老子爵也想好了,假如对方拒绝,他就再想其他办法,总不能让那些平民白白死去,更不能让违背骑士誓言的恶徒逍遥法外。
可这一次,他赌对了。在能够出入王帐的所有人中,苏尼亚是一个异类。他年青,热血,更重要的是,其胸中的良知并未泯灭。换作其他任何一名官员,怕是都要掂量再掂量,权衡哪种做法,能够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是如实上报,招惹来龙骑士的愤恨呢,还是敷衍了事,暗中通报达维德呢。
而苏尼亚,只是犹豫了片刻,就轻声招呼道,“爵爷,请随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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