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曼新历1341年,苏奥米尔神创历1142年年初。
寒冬之中的东海岸卷起了暴风。
伟大不可一世的帕德罗西帝国战争机器尽数启动,数十万人的大军集结成型,目标方向只有一个。
北伐。
这浩浩荡荡的行军场面被帝国境内的学者们拿来与当年古拉曼帝国开国皇帝征服者西撒里奥·V·盖洛孔迪相比,但这一点希格苏蒙德一世本身并不如何赞同。
“开国皇帝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先人”须发皆白的帕德罗西皇帝陛下如是说道:“但他局限于他所限的时代眼光,始终没有能够真正征服苏奥米尔人。”
“即便打下了欧罗拉,即便击败了他们并且派遣了驻军,却始终没有把一样东西从那些北地的刁民心中抹去。”
“那就是希望。”
苏奥米尔是帝国的心病,即便历史上有多次表面上被打压臣服,但他们始终都没有真正接纳拉曼人作为自己的宗主。
文化的入侵和融合极为艰难,拉曼的太阳在这北地的冰冷面前软弱无力,难以贯穿北国大地坚实的冰层。
对于苏奥米尔到底被征服过没有,是史学家和文人之间一直争论不休的一个论点。从国家乃至于王室贵族的层面来说,这个小国历经过许多次大换血,整个政治局势都被击溃的情况有过许多次。拥有拉曼文化绝对自信的人也对当年开国皇帝对于苏奥米尔的征服谈起来是滔滔不绝;而另一方面上,喜欢研究历史和文化的学者们却又从另一个角度着手,意识到苏奥米尔人的文化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两派人的讨论直至今天也没有罢休。而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也决然不是黑白分明。
在当今的帕德罗西有一句成语念作:“阿蒂玛提那苏奥米尔,法里托阿苏奥米尔”——意为“成也苏奥米尔,败也苏奥米尔”,尽管在扩充了意思以后它可以成为形容成败皆于某物相关,但从原意上我们也不难看出这两个国家兴衰之间的紧密联系。
千百年前的拉曼帝国在征服了苏奥米尔——尤其是拿下了北方人引以为豪的欧罗拉地区之后,借助当地出色的矿产资源和锻造技术,将欧罗拉北部尤以海茵茨沃姆陨星湖周边地区打造成了拉曼帝国最出色的兵工厂。
没有欧罗拉就不会有日后鼎鼎大名的拉曼军团,而若非拉曼帝国将兵工厂设立于此,苏奥米尔人却也不会有那么出色的锻造技巧。
这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
资源丰厚的欧罗拉是拉曼帝国繁荣的奠基石,但它却也是帝国灭亡的根源。
苏奥米尔人始终都没有放下反抗之心,而当拉曼帝国步入暮年的时候,白色教会也是在欧罗拉诞生并且立足扎根。
熟悉宗教历史的人都知道帝国的分裂除了权力资源分配不均以外,更多还是早期教会两大宗派之间的不合。而在这场拉曼帝国灭亡分裂的残酷内战之中,苏奥米尔人也趁机脱离了统治。元气大伤的拉曼人分成了两个分支,一支西迁并且沿途洒下了许多文明的火种最终造就了内海彼端西海岸诸多国家,另一支则号称继承了拉曼正统,自订新历自称为“伟大拉曼继承”即“帕德拉曼西亚”,并最终演变成了如今的帕德罗西帝国。
苏奥米尔和帕德罗西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缠绕在一起的命运双螺旋,难以用简单的言语概括完毕。
在拉曼帝国灭亡的内战过后不光是苏奥米尔,整个东海岸实际上都分成了无数的小国。而帕德罗西人尽管自称拉曼正统继承,实际上在立国之后的拉曼新历1-751年期间也不过是东海岸国家的其中之一。
它的真正崛起还在于新历751年以后。而在历经将近500年的领土扩张、失去、再夺回之后,于当今的帕德罗西皇帝希格苏蒙德一世手中,才真正又一次几乎统一了整个东海岸。
几乎——这是重点所在。
苏奥米尔,是希格苏蒙德一世理想版图当中欠缺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位伟大的帕德罗西皇帝从没想过要和平交往。一方面他深知这些北方人的顽固性格,另一方面,和平统一也从来不是他的性格倾向。
如今这个往南止于群山,往东深入帕洛希亚高原的庞大帝国,令人震撼的巨大版图是他亲自领兵打下来的,这位皇帝从登基开始就更善于征战而非固守。
这些是心理方面的因素,从历史和民族情感的角度出发,甚至还与宗教相关。作为耶缇纳宗领袖的教皇待在北部这一直都令帝国人十分不满,尽管海茵茨沃姆的教会是最为古老的,他们却希望将神权和人权一并掌握在帝国的手中。
“天底下最伟大的国家的皇帝也同时应当是教会的领袖。”随着国家繁荣发展迅速膨胀的还有人民的自信心,而如是的说法希格苏蒙德一世没有进行任何否认和阻挠,就证明了某种程度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教皇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兵分两路派遣海米尔宁等人去救下亲近苏奥米尔和耶缇纳宗的皇太子。
但除了以上的几个因素以外,希格苏蒙德一世对于苏奥米尔的征服却还有更加迫切和现实的原因。
——财富。
海茵茨沃姆历来都是矿产丰富之地,因为大量出口武器盔甲的缘故这里累积了丰厚的财富。加上湖畔教会是教皇所在之地,信徒的募捐乃至于那些千百年传承的金银圣器,整个欧罗拉地区隐藏的财富是极为惊人的。在帕德罗西人的眼里来看,拦在它南方入口的塔尔瓦-苏塔就像是吝啬鬼的口袋——只进不出。
希格苏蒙德一世是一位善于战争的帝皇,人民也总是夸耀自豪于他培养出来的这将近百万的庞大军团,对于他们的各种胜利赞不绝口——但这只是往好了说。
这个说法稍微变换一下角度的话就会变成:希格苏蒙德一世是一位“只”善于战争的帝皇。
他并不懂得内政,帝国境内的所有基础建设也全都是赫墨斯皇太子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内联合教会达成的努力。伟大的常胜将军皇帝陛下所懂得的就只有战争与征服,他的军队饷银全是依靠战争赔款和搜刮战败国财物得来的——换而言之他是在以战养战,这也是为何这个庞大帝国拥有如此强大战争机器的缘故。
可东海岸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战争了,除了南方龟缩在群山之中一打就躲进隧道里头根本刮不出来油水的矮人,剩下的就只有关系复杂又是教会总部所在的苏奥米尔。
要么裁军、要么继续掠夺和压迫被征服的人民来维持帕德罗西引以为豪的军队。
希格苏蒙德一世的选择并没有出乎意料。
“区区苏奥米尔”他说。
“人口就那么一丁点的小国”他说。
“和平时间已经如此长久的小国”他说。
“只消以吾国引以为豪的百万大军稍加恐吓,不,甚至就是只要让他们看见吾国的旗帜。”他说:“这些人就该投降了吧。”
帕德罗西拉曼新历1341年,苏奥米尔神创历1142年2月。
寒冬战役打响。
由尼格松亲王率领的5个精锐拉曼军团结合骑兵部队组成的一共5万5千人的先锋。
在塔尔瓦-苏塔迎面撞上了一支装备和人数都没有输给他们的大军。
高高在上的苏奥米尔军队举着白色并绣有金边的旗帜,当中的图案是洁白的铃兰与北地的冰山。
而为首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崭新的银色盔甲,身后鲜红的披风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在冬日的太阳之下,他举起了手中崭新打造的剑,那剑足有一米五的长度,护手乃是苏奥米尔的风格在剑尖指向上方时呈现V型。
寒光闪闪的剑锋反射着太阳的光辉,而所有战士们的神采也如这漫长的寒冬一般坚毅又不可动摇。
“以教会的名义,以苏奥米尔的名义。”
他开口说着,而身遭的人们则开始高呼他的名号。
“海茵茨沃姆!”他们喊着。
拉曼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他们是在呼唤那陨星湖的名号。
“骑枪就位!”南方口音的拉曼语响起。
骑士们的枪头垂了下去,在尼格松亲王的指挥下做好了准备。
“冲锋!”马儿抬起了蹄子,但在一瞬之间,天空当中却有些什么轰隆声传来。
紧接着所有的拉曼人都看到了。
从冬日厚厚的云层之上,祂突破了白云带着洁白的双翼俯冲下来。那上方的羽毛在太阳之下闪闪发光,而那庞大的身躯一瞬之间令整片地面都为阴影所遮盖。
战马全部受惊开始慌乱失去了阵型,而尼格松亲王双眼之中映入的最后一幕,是那着有鲜红披风的骑士挥下大剑的一瞬间。
“冲!!”
————
————
寒冬战役第一场会战,在打响3小时之后结束。
稳坐后方南欧罗拉的希格苏蒙德一世在做好了听到胜利消息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了一位浑身颤抖的信使。
军团阵亡超过4成,被俘3成,余下3成逃入帕洛希亚高原。
尼格松亲王被俘并斩首,头颅被用投石机丢了回来。
皇帝在听完这个消息以后沉默了许久,信使运气十佳地保住了性命,但仍旧停留在南欧罗拉的苏奥米尔百姓却没有这份幸运。
作为报复,皇帝将他们运到了塔尔瓦-苏塔防线下方集体处决。
他意在挫败苏奥米尔人的反抗之心,但这种面对一直被压迫不敢反抗的高地民和南方人时立竿见影的做法,却只使得苏奥米尔人更加坚定。
一个月之前还在嘲讽拉曼开国皇帝“受时代局限了眼光”的希格苏蒙德一世,若没有被那份膨胀的自大所迷惑了双眼的话,也许应当复习一下历史去明白为何伟大的西萨里奥对苏奥米尔采取了怀柔政策。
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民族,在北地风雪之中生养长大的他们忍耐性绝佳,并且不似血缘相近的斯京人,他们更喜好和平。
若能和平了事,吃点亏苏奥米尔人也会忍受下去。可这一切是有底线的。
当它被触及到的时候,这个民族能有多决绝,帝国人是本不该忘记的。
皇帝是本不该忘记的。
可他们被“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这一头衔遮挡住了双眼,自信心开始膨胀,开始把一切都不当回事。
“只要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百万大军,又有什么东西是无法战胜的。”
不尊天,不敬地,不把神明和教会当回事。一味地只知宣扬武力的后果,他们很快。
就将要尝到了。
1341年的3月17日,苏奥米尔人舍弃了整个欧罗拉南部退入塔尔瓦-苏塔防线。向当地征粮的帕德罗西军团军需官去到了每一个村落都是人去楼空。
3月22日,南欧罗拉。
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粮草搬运一空以后,剩下的房屋和田地由这些人民亲手点燃。
11岁以上的孩童甚至是十月怀胎的孕妇全都握起了武器,他们挂着圣徽,以白色教会为名站满了整个塔尔瓦-苏塔防线。
这是膨胀的自大带来的恶果。
数十万近百万人的大军在焦土政策和誓死抵抗之下,无法从欧罗拉南部获得一粒粮食。
而这场博弈还仅仅只是刚刚开始,反应过来的拉曼人开始从帝国境内调运粮食。而早已准备好的的苏奥米尔王国海军则从北部的苏奥马里纳港出发,首先是从海上截断了帕德罗西的补给线。
他们并不只是抢劫而是连人带船直接扣留在了苏奥马里纳港,并且放出消息任何帮助帝国的商船都将面临苏奥米尔海盗的掠夺。
这种做法将能够一次性运输大量补给的海上运输切断,多次尝试失败之后帝国调集了大量的后勤部队,走陆路拉长了补给线将物资运输——而这一次的袭击,来自于东方。
高地人举起了反抗帝国的旗帜。
在失去了后备军队以后,帕洛希亚高原上的哨所被疯狂冲锋的高地人所吞没。而这其中还有许多挥舞着大剑的苏奥米尔战士的身影。
结论可以很容易得出。
苏奥米尔人举起了反抗帝国的战旗,在第一场战役大获全胜以后,仗着塔尔瓦-苏塔防线的强大守护能力,他们挡下了帝国的其它进攻并且把这个消息远远传出。
许多人立刻开始响应。
需要走一周时间的陆上补给运输不停地遭受袭击,伤亡和损失重大最终皇帝不得不急忙叫停止损。
补给线被切断了。
拒绝裁军,带着浩浩荡荡的几十万人出发,意图以人多势众恐吓这个小国投降的希格苏蒙德一世过于自信,为了急行军仅仅只带了三周的物资,而眼下便因此陷于进退两难之地。
军团的士兵们忍饥挨饿还只是其次,苏奥米尔漫长的严冬也在这一年大显神威。直到4月它都没有要退去威能的迹象,每天都只是在变得更加寒冷。
字4月1日起,大雪彻底封住了道路。用木铲子扫雪的部队几个小时前刚刚清出道路不一会儿又被雪所覆盖,而在同一时间他们还得面对用雪橇在这之中来去自如,连打带跑的苏奥米尔游侠们的袭击。
数量超过一千的帝国人死在了试图清空道路的过程当中,而苏奥米尔的阵亡人数仅有他们的二十分之一不到。
几十万人的大军被困在了欧罗拉南部,没有补给,无法进攻也无法后撤,只能在不停骚扰着他们的苏奥米尔小规模部队面前。
就仅仅只是干耗着。
“是龙的存在。”
“苏奥米尔的护国神龙,祂在呼唤风雪。”他们说道。
“我们触犯了神明,这是对于我们的惩罚,对于进攻圣地的我们的惩罚。”士兵当中狂热的信徒们以泪洗面地亲吻着圣徽祈求着原谅,而后就被军官以“被严寒冻坏了脑袋”为由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逃者死、投诚者死、擅自挪用军备物资者死。”高压政策被颁布了出来,通过严格的宵禁和各方面的管理控制住了开始冒头的混乱。但根源没有得到解决的话,这种秩序也只是暂时性的。
“皇帝太老了,头脑开始不清楚了,年青时那位常胜将军已经不再了!”4月末的时候,就连贵族阶级的物资也必须严格分配。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就会开始闹事,躁动从下层转移到上层,而口无遮拦的这位贵族自然也在之后就没了生息。
漫长的大雪足足持续到了5月份,当它开始变小帝国人总算迎来了转机。希格苏蒙德一世抽调10万人的部队由旗下一名将军率领沿途驻扎保住了陆上的补给线,物资从中部和南方开始抽调,军队的补给开始缓解,但这却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
从海路出发的由高地民、苏奥米尔人还有教会特使组成的队伍去到了帝国南方。
在敌对教会的尼格松亲王过世以后,当地的信众和教会工作人员努力煽动着人民却一直没能成功。而希格苏蒙德一世派遣征粮的部队歪打正着,为他们的煽风点火助了一把力。
“被压迫的人民们!站起来,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以教会的名义,大家都是神明的子民,凭什么你们要上交自己辛苦耕种的粮食!”
最简单的问题,如蝴蝶扇动翅膀最终形成暴风一样。
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繁荣不可一世的帕德罗西帝国,在仅仅数个月的时间内变得四分五裂狼烟四起。
而原本自豪不已的帝国人这才忽然注意到这个庞大帝国,自己这份美好的理应永远持续下去的生活,竟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击。
他们忽然开始念起赫墨斯皇太子的好,尽管在他被逮捕处死的时候人民们都恐惧于皇帝的存在而不敢发声。但只有他是在努力做建设和令各个被征服的部族平等化——因为他深知唯有这样唯有令他们真正融入帝国对帝国满怀热忱的爱意,国家才能真正统一。
如今的帝国繁荣是建立在帕德罗西人压迫其它拉曼民族的前提下,而使得这种压迫理所当然的又是因为他们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他人无力反抗。
当这支军队被抽离了以后,整个国家内部蠢蠢欲动的家伙就都冒了出来。
1341年5月末,欧罗拉的雪依旧未停。
帝国的史学家们在恐惧之中整理这一连串的动乱事件时,不约而同地都将起始归结于2月份尼格松亲王率领的精锐部队溃败。
整整4个月的时间帝国人在寒冷与物资不足的情况下未能有一丝寸进,而苏奥米尔人却在各方各面都掀起了反抗的热潮。6月1日,迟了许多时间的苏奥米尔人集结时的某份宣言终于传到了帝国人的耳中。
而随着它的到来,即便是帝国的境内也开始出现反对的声音。
“我的名字乃是海米尔宁·海茵茨沃姆。赫墨斯·盖苏·塞克西尤图之子。”
“艾拉·艾琳贡南主教之子。”
“普天之下信奉教会心怀正义的同胞们啊。”
“请倾听我的诉说吧——”
最后的暴风雪到来了。
整个东海岸在两个年龄差距甚大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针锋相对之下,狼烟四起。
而帝都的学者们满怀恐惧地蘸了墨水,以颤抖的手在纸张上写下了这样的话语。
“欧罗拉的噩梦。”
“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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