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在这里?”凛皱眉。
“管他呢,”琼恩觉得莫名其妙,“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想去哪就去哪吧,反正和我们又没关系。”
“这里是旧城区。”
“那又怎么了?”
“埃卜拉从来不来旧城区,他不喜欢这里,”凛说,“这不对劲,说不定他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琼恩觉得凛未免有些过分敏感,埃卜拉是辛巴城人,在新城区建成之前,他也曾经在旧城区生活了多年,偶尔故地重游,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劲的。但凛向来是凭直觉做判断的人,才不会考虑这些,她觉得有问题,那就一定是有问题,没什么好争论的。
“那我们怎么办,跟上去?”琼恩问。
“跟上去看看。”
埃卜拉是乘着马车,琼恩和凛则是步行,但旧城区的道路原本就不是很宽敞平坦,又年久失修,马车根本跑不起来,所以想跟上应该也不难。不料还没走多远,刚刚转过一个路口,马车便突然失去了踪迹,仿佛从空气中蒸发了一般,琼恩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岔路口,不由得诧异起来。
“他去哪了?”凛很奇怪。
“大概是发现了我们在跟踪吧?”琼恩猜测,“但我没感觉到法术的痕迹啊,他是怎么突然消失的?”
凛也弄不明白,但她的优点就是从来不纠结。“跑了就算了,本来还想看看他鬼鬼祟祟的想干嘛呢,”她看看天色,“我们去看喀流奶奶吧。”
到了喀流奶奶的家中,却发现她不在,门是敞开的。琼恩和凛以为老人临时外出,也没有多想,然而一直等待了半个多小时,仍然不见老人返回,凛不由得就有些坐不住了,“要么去问问邻居吧。”琼恩提议。
“嗯。”
两人正要出门,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他显然没料到家里还有人,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认出了客人的身份,“是小凛吧?”他问。
“是我,多尼大叔,好久不见了,”凛乖巧地打招呼,“我是来看喀流奶奶的,她出门了吗?”
“她出事了。”
“啊?”凛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下午去挑水的时候摔了一跤,挺严重的,现在在龙宫。”
这位多尼大叔住在附近,喀流奶奶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在场,赶紧和几个邻居一起将老人送到“龙宫”里,找祭司治疗。他是回来替喀流奶奶关门的,不料恰好碰到凛。
“那我们现在就去。”
凛二话不说,拉着琼恩出门。“龙宫是什么地方?”琼恩一边被凛拉着飞奔一边问,他开始担心待会要不要潜水,早上可没有准备这种类型的法术。
“龙宫是......待会你就看到了。”
大概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索性就不解释,琼恩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凛。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公园模样的地方,枝叶茂盛的树丛之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处暗青色的建筑,再走进些,发现那是一座城堡,显然也颇有些年头了。城堡的大门敞开着,有两名卫兵在把守,看起来也都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这就是龙宫。”凛说。
“龙在哪里?”
“早死了。”
“......”
凛解释了几句,琼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昔日察斯萨的宫殿所在。察斯萨的为人,颇为好大喜功,看看港口外的那座青铜大灯塔便知道,他统一彻森塔,登上王位后,便征发民夫,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壮观的宫殿。因为察斯萨是“红龙王”,所以他的宫殿当然被称为龙宫。察斯萨失踪之后,彻森塔再度陷入战乱,他的一名部下(现任辛巴城主波斯纳萨尔的先祖)占据了辛巴城,自封城主,却没有入住龙宫,而是另外建了一座府邸,龙宫就此空置下来,之后也再也没有人入住。
大概是当时建造的时候的确很用心,这座龙宫的建筑质量好得出奇,在没有任何维护的情况下,历经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仍然屹立不倒。十几年前,一直处于地下状态的红龙教会获准在辛巴城公开传教,又对它进行了一定的修缮,也曾经考虑过就以此作为神殿,但有人提出这里曾经是阿普苏神殿的遗址所在,于是便放弃了,改在北岸建了一座新的神殿。
“这里曾经是阿普苏的神殿?”
“传说是,谁知道呢,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据说昔日两位神王在此地建城,建了两座神殿,阿普苏的神殿位于辛巴城的中心,庇护市民,提亚玛特的神殿位于城外的河北岸,镇压巫师的邪灵。不过随着神王的陨落,神殿也在漫长的历史中变成废墟,除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连供后人凭吊的遗迹都看不到了。
红龙教会以察斯萨为神,神曾经的居所,那当然就是“圣居”,虽然在河北岸另建神殿,但仍然派人照看此处,也会派遣祭司长期轮值驻守。而且颇有一些上了年纪,想法比较守旧的居民,例如喀流奶奶这种,信仰虔诚,却敬畏传说,不愿去辛巴河北岸,便选择此处作为宗教活动的据点。时间一长,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类似于神殿分部的存在。东域的医学不怎么发达,旧城区中甚至都没有一家医馆(原本有一家,已经搬迁到河北岸新城区了),居民们平常小伤小病就自己解决,若是情形严重,例如喀流奶奶这次,就会送到龙宫中,请求祭司帮忙治疗。
龙宫并非旅游景点,它只对红龙教会内部成员和信徒开放,琼恩和凛都不符合条件,直接进是进不去的,肯定会被卫兵拦下。但这也难不倒他们,琼恩从斗篷里取出紫水晶法杖,在自己和凛身上都轻触了下,将两人隐形,然后朝着龙宫内走进去。
守门的士兵完全没有察觉,让琼恩和凛顺利通过。转悠了片刻,他们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喀流奶奶,老人正平躺在床上,右腿、右臂上都缠着白色的布条绑带,星星点点的血迹从中透出来,看起来伤得不轻,但人的神智还清醒,正在和旁边的几个人说话。琼恩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有祭司模样的人在场,看衣着都只是普通的城中居民。
琼恩待要进去,却被凛拉住了,“等会。”她说。
“你这下可真是摔得够重,”一位和喀流奶奶年龄相仿,围着暗黄色围巾的老妇人说,“幸好旁边有人,否则可就危险了。”
“人老了,腿脚都僵了,”喀流奶奶叹息着说,“这几年经常生病,身上到处痛,看来也是快不行了。就算没有这次,也活不了多久喽。”
“别乱说,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祭司动动手指就能恢复,我上次也是把胳膊摔折了,请卡兰大人念了一遍咒语,不到四五天就完全长好了,”另一位中年男子说,他长着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子,看起来颇为滑稽,但说话声音倒是意外的温和,“阿姨还是安心休息,卡兰大人应该也快回来了。”
“只怕她回来也没用,”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外套的青年说,脸和之前说话的中年人长得十分之像,显然是父子,连酒糟鼻子都完美遗传了下来,“龙王已经离去,圣女即将降临,那些祭司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没了靠山,还能做什么?”
“放屁!”中年男子吓了一跳,赶紧呵斥,“那些都是谣言,怎么能信,你不要命了?”
“我说的明明是事实!”青年不服气地说,“大家都梦见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老爸你不是也梦见了吗,还有喀流奶奶也是,还有——”
“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而且前几天大祭司不是已经说了吗,那是邪魔作祟,不能信的。”
青年还要争辩,却被父亲瞪了回去,他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几句,没有再说话。“回去让你妈妈做晚饭送过来,”中年男子说,“另外再带两床被子来,夜里很冷的。”
青年点点头,出门去了。房间里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四五分钟,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子咳嗽一声,打破了沉寂。“其实小穆法说的也不一定错。”
“提大叔,你不会也相信那种东西吧,”中年男子似乎很紧张的样子,“神殿已经说了那都是假的。”
“神殿说的就一定对吗?”
“可是......”
“我今年五十九岁,九岁的时候就入了教,已经整整五十年啦,教宗都换了三代。照我说,现在这些祭司们,可是远远比不得以前,自从进了城,一个个都......”他抿了抿嘴,“反正呢,如果我是龙王,也是不会再信任他们了。”
“你是觉得那个梦是真的?”喀流奶奶问。
“我可没这么说,”老头回答,“我只是说,不一定,有可能是假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喀流奶奶顿了顿,“要出事了。”
“不管是真是假,都肯定要出事,”老头点点头表示赞同,“光一个‘圣女’,就已经是众矢之的。”
“管他呢,”围着暗黄色围巾的老妇人说,“真也罢,假也好,龙王也罢,圣女也好,反正都是北边的事情,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没什么关系。喀流你专心养伤就好了,反正家里又没什么事情,正好在这里多歇息几天,等过了藏风节再回去。”
“那可不行,小凛回来了,说这几天要来看我,说不定小梅也要来,我得回家去。”
“你现在回家也只能躺在床上啊。”
“她们两个回来了?什么时候?”酒糟鼻子的中年人问,“这都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快七年了,小凛现在都变成大姑娘了,还带着男友,看样子感情很好,”喀流奶奶说,“听说小梅也有男友了,你家的小穆法是没机会了。”
中年男子尴尬地笑了笑:“以前是开玩笑说说而已,那家伙怎么配得上小凛,本来就没指望的。”
“小凛和小梅都要嫁人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老头感叹,“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是在你家院子里,当时她们和你孙子一起玩——”
他忽然顿住了,意识到说错了话,喀流奶奶倒是不太在意,“我孙子的事是他自己犯糊涂,又不能怪小梅,就他那个脾性,早晚跟他父亲一样死在战场上。”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让她一个人安静休息,”老头说,“就算你要回家,那也是明天再说,今天肯定是不方便动了。我叫多尼帮你看着家,如果小凛来了,就跟她说你在这里。”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凛低声跟琼恩说了几句话,解除隐形魔法,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喀流奶奶正打算休息,看见凛和琼恩,倒是出乎意料,“你们怎么来了。”
“遇到了多尼大叔,听他说你在这里,”凛在床边坐下来,“摔得很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一点骨折而已,躺几天就好了。”喀流奶奶说,她抬了抬右臂,似乎想向凛证明“没什么大碍”,却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额头上连汗珠都沁出来。凛赶忙将她的手臂托住,慢慢放回床上,“别乱动,”她责备,“怎么祭司还不来给你治疗。”
“祭司都回北边了,”喀流奶奶说,“我出事得不巧,他们今天上午走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真是不负责任,”凛抱怨,“不过没关系,祭司而已,我也带了一个来,而且比他们高明多了。”
“你男友是祭司?”喀流奶奶睁大了眼睛,“昨天没听你说——而且他怎么不穿红袍?”
“他不是,不过他有个亲戚是祭司,很厉害的。”
琼恩听不懂凛在说什么,不过他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他往后招了招手,一位银发女子从门外走过来,她穿着银灰色、绣着蛛网花纹的长袍,肌肤宛如墨玉,********,身材火辣异常。喀流奶奶礼貌性地朝她笑了笑,银发女子却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枚蜘蛛形状的徽章,放在喀流奶奶的胸口,轻声念诵咒语。
柔和的白光从蜘蛛徽章上散发出来,覆盖着受伤的部位,像水一样慢慢渗透进去。几分钟之后,她收回徽章,退到一旁。“真的不疼了,小凛。”喀流奶奶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臂,惊喜地说。
“那当然,”凛得意洋洋地说,“我说了她很厉害的。”
骨折这种受伤,即便有神术治疗,也很难立刻痊愈,仍然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凛陪着喀流奶奶聊天,琼恩压根听不懂,也没办法参与,在旁边待着无聊,索性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带着银发女子走到外面,然后将它变回棋子收起。他当然没有什么祭司亲戚,只是欧凯送给他的那副萨瓦棋魔像而已,里面有四枚“蛛后牧师”。梅菲斯说过,东域禁止诸神的神力介入,琼恩不知道这个限制对罗丝是否生效,但无论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影响,因为牧师魔像所施展的“神术”,根本就不是真的来自蛛后,或者其他神明,而是深渊大恶魔迪魔高根。
至于为什么要伪装一下,则是凛的要求,按照她的说法,在辛巴城里,绝对不要公开带着魔像、傀儡之类的东西到处跑,因为这被视为“邪魔”的标准特征之一,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将女祭司魔像变回棋子收起,琼恩在“龙宫”里信步游走,偌大的一座建筑,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有些渗人。他倒是不在意,走了一会,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进入一个圆形大厅,看起来像是会议室,正中间摆放了一张方形长桌,周围是一圈椅子,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琼恩扫视一圈,正要离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好奇心起,走上前细看,发现是一排壁画,没有用颜料,只是线条勾勒素描,但笔法十分高明,栩栩如真。琼恩面前的这一幅,画的是一条河,河上有一条船,两个头戴王冠的男子相对坐在船上,像是在举杯共饮,而在河的两岸,分别陈列着一支军队,衣甲鲜明,刀枪如林,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琼恩看不明白,于是再去看其他的,又看了几幅,倒是渐渐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红龙王”察斯萨统一彻森塔的经历,画的内容记录了他在辛巴城起家,聚集军队,一路征战,最后加冕为王,倒数第三幅就是他驱使民夫建筑青铜大灯塔的场景,最后一幅则是他在战场上化身为龙,腾空飞天,从此消失。琼恩又从头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索性用法术将所有图画都复制到一张空白的纸上,丢进次元袋里,打算回去仔细研究。
又走了一会,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他便原路返回。
穿过来时的那条长廊,琼恩忽然心生警兆,他脸上不动声色,右手藏在袖中悄悄划了个符文,猛然五指一握,猛地朝侧后方砸了过去。
没有动静。
他的法术没有碰到任何敌人,也没有遭遇任何反抗——但同时也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它就像是一块石子扔进了无底的深渊,连回声都没有传出来。琼恩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一个灰白色的影子自黑暗中缓缓浮现出来。
“离开这里,”影子说,声音空洞,毫无感情,“马上。”
“你是谁?”琼恩问。
“离开这里。”影子重复。
琼恩皱眉,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过了一会,影子忽然自己消失了。
琼恩思索了一会,回到喀流奶奶的房间,发现多了一个人,就是之前被父亲赶回去拿晚餐和被子的那个青年,正在和凛说话,喀流奶奶在吃晚饭。
琼恩用半生不熟的恩瑟语打了个招呼,青年点头致意,但表情冷冷淡淡的,显然也无意交谈。“那我先走了。”他对凛说,说的倒是中土通用语,发音还颇为标准。
“挺晚了,你们俩也早点回去吧。”等青年走后,喀流奶奶吃完饭,对琼恩和凛说。
“你现在行动不便,没人照顾可不行。”
“这里晚上都有人值班的,不用担心,”喀流奶奶催促,“你们赶快回去吧。”
凛想了会,“那好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依旧是用隐形法术离开龙宫,走在回去的路上,凛大大地松了口气,“你跑哪去了,”她抱怨,“半天都不回来,我都快要被那家伙烦死了。”
凛口中的“那家伙”,显然是指刚才那位青年,他对凛有意思,这点确定无疑——在离开的时候,他还狠狠瞪了琼恩几眼。可惜凛看起来对他没什么好感。
“我去后面逛了逛。”琼恩随口说。
“后面都是些空房子,有什么好逛的,”凛说,“我还以为你被女鬼抓走了呢。”
“女鬼?”
“龙宫里经常闹鬼,哦,也不是经常,偶尔闹鬼,要不然怎么几百年一直空着没人住,”凛说,“据说是当年红龙王收集了很多美女充实后宫,结果他突然失踪了,那些美女全都殉情自杀。死后阴魂不散,依然留在那些房子里,如果发现有孤身一人的男性,她们就会冒出来,把人吸得精尽人亡。曾经有小偷溜进去想找点宝藏,结果就被女鬼缠住,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干尸。”
你这讲故事的水平不行啊,明明是挺好的恐怖小说设定,被你这种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会把人吸得精尽人亡的漂亮女鬼什么的,琼恩是一个都没碰见,倒是有个黑影,似乎有点沾边,然而那东西看起来并不像女鬼,至少看不出明显的性别,而且它只是让琼恩滚蛋,也没有扑上来求欢,所以应该不是。
“那你怎么不早提醒我,”琼恩开玩笑,“万一我真的遇上女鬼了怎么办?”
“真遇上了也没事啊,你这么好色,见一个上一个,神子龙女邪魔选民都搞定了,区区女鬼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嘛。”
“......你这么夸奖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哪有不好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
“有的,因为我其实内心是个很专一的人。”
“你专一个鬼,”凛撇撇嘴,“连喀流奶奶都看出你就是个花心滥情的家伙,还特别提醒我要小心。”
“什么?”琼恩大惊,“这个从何说起?”
“你走了以后,她就问我,刚才那个黑皮肤的女人是你什么人,我说是你表妹。”
“......我表妹怎么可能是个黑暗精灵?”
“喀流奶奶又不认识黑暗精灵,她只以为是皮肤稍微偏黑了一点而已。”
那不是“稍微偏黑了一点”吧......
“人类的耳朵也没那么尖长啊。”
“光线又不好,谁在意这种细节。”
“她看起来明显比我年龄大,怎么也不可能是我表妹吧?”
“你辈分高嘛。”
......表兄妹也有辈分高低吗?
“她就叮嘱我平时要把你看紧一点,男人都最喜欢这种风骚成熟的类型,一不注意就会溜出去偷吃。这个是你表妹倒还罢了,没什么危险,否则绝对不能让你和她有机会单独相处。”
“你怎么回答的?”琼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说这个尽管放心好了,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姐控,对妹妹这种生物压根没兴趣的。”
“.......”
琼恩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天色已经很暗,旧城区的路上也没有路灯,月亮也半遮半掩地躲在云层里。大概是因为在海边的缘故,辛巴城昼夜温差非常大,白天可以穿单衣,太阳一落山就气温剧降,一阵风侧面吹来,凛打了个颤,“好冷。”
“你不是冷血......我是说,你不是不怕冷吗?”
“把外套给我!”凛没好气地说。
琼恩赶快脱下斗篷帮她裹上,听见她在低声嘟囔。“真是的,”小女巫抱怨,“一点都不知道体贴女孩子,这么笨的男人,艾弥薇究竟是怎么看上的。”
“.......我错了,对不起。”
琼恩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很多人喊叫起来,隐隐还有火光闪动。两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方才走过来的方向,一团烈焰腾空,正熊熊燃烧。“那是......”凛的脸色大变,“龙宫?”
琼恩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发动了传送法术,在下一瞬间,他们回到了龙宫前。
火焰是从东南角燃起,仿佛被囚禁已久的猛兽突获释放,就在这短短数息之间,已经让龙宫变成了一片火海。屋顶、梁柱、地面,所有的一切都被烈焰所吞噬。凛大叫一声,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
她无惧火焰,琼恩可不敢直接往里冲,心念转动之下,双臂上的魔法刺青同时闪烁,在身上叠加了两道元素护盾,接着又释放了一个抵抗高温的法术。而就这一耽误,当他跟着踏入火海时,已经看不到凛的身影了。
“凛!”
琼恩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只听见火焰在身旁“毕陆毕陆”的燃烧声,虽然无法突破元素护盾伤害到他,但高温却让空气变得扭曲,视野中一切景象都在模糊、变形,让他无法清楚地判断自己和周围物体的距离远近。这令他难受,有种隐隐的晕眩感,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这大概是缺氧的缘故......不对!
尖锐的刺痛自意识深处袭来,让他陡然惊醒,这是预先隐藏在身上的保护法术在发出猛烈警告。紫水晶法杖自袖中滑出,被巫师握在右手中,六枚绯红之泪宝石同时发光,凝成一体,紧接着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开去。
然后琼恩看见了敌人。
无数黑色的影子从火焰里流出,蜿蜒扭曲着,仿佛蛇虫般在地面上翻滚蠕动。它们的速度都很缓慢,半透明的躯体变幻不定,但其中蕴含的恶意是如此显而易见,几乎都要满溢而出。琼恩等待了几秒钟,然后他看见一只又一只头生弯角、暗红色皮肤的怪物从黑影中蹦跳出来。
“怯魔?”
在下层界待过半年,别的收获没有,对邪魔的常见“品种”倒算是了如指掌,琼恩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些怪物的身份,然而这令他更加迷惑。怯魔是恶魔中最低级的一类,数量极多,在深渊里遍地都是,而且是从位面虚空中不断自然诞生,就像蟑螂一样踩都踩不完——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怯魔们也发现了琼恩,它们拥挤在一起,却不敢靠近,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人类,发出叽里呱啦的吼叫声。琼恩也没空去在意这些怯魔,他皱着眉,观察着四周,想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正在这里召唤邪魔?
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随即就被琼恩自己否决了。任何法术召唤邪魔,基本原理都是要打开位面通道,将召唤对象从下层界拉过来。打开两个主位面之间的通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动静绝不会小,不可能完全瞒得过琼恩这种身处其间的高阶巫师。在看到怯魔的时候,他已经悄悄释放了探测法术,没有感应到任何空间震动的迹象。
既然没有巫师打开位面通道,那么这些怯魔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地底下钻出来的不成。
更多的邪魔冒出来,大部分仍然都是怯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开始出现更高阶的夸塞魔、巴布魔甚至像秃鹫般的弗洛魔——全都是无尽深渊的恶魔一系,没有地狱魔鬼。
“火!”
琼恩终于看出了端倪,的确不是有人打开了通往深渊的位面通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突如其来燃起的大火上。这些火焰看似平常,既非法术之火,也非邪炎,但它的燃烧却仿佛破坏了某种封印——或者反过来说,火焰是封印被打破的表现——让原本被镇压在此处的邪魔纷纷苏醒过来。
这座龙宫之中,原本居然潜伏着如此多的深渊邪魔?
一只迷诱魔从黑色的影子里爬出来,随手将挡在它身前的一只夸塞魔撕成两半,然后直立起上身,俯视着琼恩。在深渊恶魔之中,迷诱魔属于体型较小的一类,但这只却格外的大,而且皮肤上还长满了各种尖刺,看起来颇不寻常。“是你打破监牢,将我释放出来的,凡人?”它问。
琼恩摇摇头:“不是。”
迷诱魔显然愣了一下:“你应该回答‘是’才对。”
“为什么?”
“然后我就可以说要给予你报酬,然后你就会满怀期望地等待着,然后我就会把你的四肢咬下来,架在火上烤熟,作为奖励,我会慷慨地让你自己吃第一口——我是不是很有想法?”
琼恩叹了口气:“有想法的人都死得快——有想法的邪魔也一样。”
“你的胆量倒还真不小,”迷诱魔难以置信地看着琼恩,“凡人现在都变得这么狂妄自大了吗?”
琼恩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它背后。
“我背后有什么?哼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这种简单的把戏,怎么能骗得过我这样聪明的恶魔,”迷诱魔嘴里说着,突然猛地转身,“哈,果然什么都没有,我早就知道——”
一颗橘红色的火球从远处疾射而至,正正地击中了它的胸口。在下一瞬间,迷诱魔变成了一摊灰烬。
凛从火焰中走出来,扶着喀流奶奶,老妇人垂着头,显然已经昏迷过去。猛烈的风环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将所有的火焰都远远推开,形成一个安全区域。凛是红龙之女,她自己当然不怕火焰,随便烧都没事,但喀流奶奶却是普通人,完全经受不住的。“怎么回事?”她问琼恩,“这些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谁知道。”
最强的迷诱魔被一击轰杀,其他恶魔完全不敢再靠近,纷纷四散逃窜。凛也懒得去管,正准备冲出火海,却被琼恩拉住了,“等等。”
“怎么了?”凛奇怪。
“出不去,”琼恩说,“空间被封锁了。”
就在迷诱魔出现的那一瞬间,某种“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变得透明、虚化,诡异的力量在其中奔涌流动,让每一团火都仿佛变成了一枚魔法符文。而随着火势蔓延,所有这些符文彼此勾连,组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原本属于龙宫的这块空间与物质界分隔开来。这是一种极其强大的法术(如果它是法术的话),琼恩找不出施法者是谁,也辨识不出具体门道,但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能够直接“看见”那道空间之墙的存在。
凛发出了一束火箭,然后看见它在射出一段距离之后,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这验证了琼恩的判断。她朝远处望了望,只见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也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动静,整个龙宫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罩里。“能打破吗?”凛问。
“应该可以,我正在找,”琼恩说,法杖上镶嵌的六枚绯红之泪光芒闪烁不定,忽明忽暗,“空间封锁与这些火焰有关,火势最强的地方就是结点所在,只要找到了结点,打破它就不难了。我刚才初步扫描,锁定了十七个可能目标,现在已经排除了四个,还有十三个,正在逐个检测——”
“还要多久?”
“大概四十分钟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半个小时。”
“不行,”凛摇摇头,“喀流奶奶等不了这么久。”
他们身处一片火海之中,风可以推开烈焰,法术可以阻隔高温,但仍然有些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比如说空气。琼恩和凛都是高阶巫师,自保不难,喀流奶奶却是一个刚刚受了重伤的老人,身体虚弱,不可能在这种环境里待太久。
琼恩皱眉,他当然明白这点,但也没什么好办法,空间法术并不是他的擅长,破解起来需要花很长时间。按照扎瑞尔的说法,只要能够恢复“翔龙”的记忆和力量,任何空间禁制都困不住他,但他暂时还做不到。
“是这些火焰封锁了空间?”凛问。
“不准确,但也可以这么说吧。据我的推测,这是一种写在火焰上的法术,火焰是它的载体——”
“扶着她。”凛打断了他的话,将喀流奶奶推过来。
琼恩连忙扶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凛一跃而起,悬浮在半空中,火红色的光华流溢全身,在下一刻,她化作巨大的红龙,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
“呼!”
风从地面涌起,无数团气流仿佛一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士兵,在整个龙宫中清理扫荡着,将每一片火海、每一朵火苗、每一粒火星都剥离出来,卷挟而起,自四面八方朝着空中汇聚。琼恩压根没想到凛会来这一手,目瞪口呆之间,所有的火焰都已经被红龙吸入口中,点滴不剩。
失去了载体,封锁空间的力量瞬间溃散,再也无法维持屏障。但大火造成的破坏已经无法回复,原本宏伟壮丽的龙宫已经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一群人冲进来,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发现起火后就立刻赶了过来,但之前一直被阻挡在外面,无法靠近,直到看到火焰熄灭才敢进入。而他们所看到的,是一头巨大的,全身闪烁着红光的龙,正小心翼翼地将前爪中托着的老妇人放在一块平坦干净的地面上,然后长吟一声,振翼腾空而起,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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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龙宫了?”梅菲斯放下笔,问。
“嗯。”琼恩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眼光跟着凛在房间里打转。
凛的红龙变身有个副作用,就是衣服会被撑爆掉,龙形态时全身鳞甲倒还罢了,恢复成人形后就成了全身****,只能暂时用幻术或者火焰遮掩。所以她回到住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梅菲斯的卧室里找衣服。因为没有外人,小女巫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着身体,将梅菲斯的几套衣服铺在床上,一边试穿还一边品头论足,倒是让琼恩趁机大饱眼福。
“怎么全是衬衫和长裤,太单调了,艾弥薇你偶尔也应该换换口味,买几件裙子嘛。”
“我知道你不喜欢穿裙子,但我喜欢看你穿啊,嗯,琼恩也喜欢,对不对?”
“裤子太长了,真是的,腿生那么长做什么,让人嫉妒死了。”
“艾弥薇你的文胸全都太小了啦,勒得好不舒服,就没有一个稍微大点的吗?”
梅菲斯终于忍无可忍:“闭嘴!你胸大就了不起啊?”
凛骄傲地挺了挺胸,两大团雪****肉险些从明显小了一号的文胸中弹跳出来,晃得琼恩眼睛都花了。“我胸大当然了不起啦,”她得意洋洋地说,“谁让艾弥薇你发育太慢呢。”
“我只是优先发育智力而已。”
“女人要智力有什么用?”凛不以为然。
“智力高不容易被男人骗。”
“男人看到大胸妹子,智力自然急剧降低,才不足为惧呢,”凛一边说一边扣衬衫的纽扣,然后发现胸口的两粒无论如何也扣不上,就算勉强扣上了,一吸气也肯定会崩开,只得放弃,“你看看你,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我怎么成了反面教材?”
“你被琼恩骗到手了啊,”凛说,“这就是胸不够大的恶果。”
梅菲斯沉默了几秒钟,决定不再理睬凛。“你们去龙宫干嘛呢?”她问琼恩。
琼恩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凛身上移开,简明扼要地把整个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龙宫里封印了邪魔?”梅菲斯沉吟了半响,最终摇摇头,“所有资料里都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记载。”
“对了,”凛终于换好了衣服,“我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一个透明的珠子,递给梅菲斯。“我把所有火焰吸进来,它们最后就凝结成了这东西,”凛解释,“我觉得是不是就是它在捣鬼。”
琼恩也凑过来看,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珠,无色透明,看起来毫不起眼。他摸了一下,发现表面很光滑,但不冷,反而有种温润的感觉,而且很沉,分量不轻。三人对着珠子研究了半响,也都没看出什么门道,既看不到半点魔法灵光,也感觉不到里面蕴含了任何力量,唯一算是有些特殊之处,是它的材质。“这是什么做的?”凛好奇地让珠子在掌心滚来滚去,“看着有点像水晶。”
“不是水晶,”梅菲斯说,“水晶没这么重,而且,”她用手指捏了捏珠子,可以看到轻微的变形,“也不可能这么软。”
“还是有弹性的?”琼恩都没发现这点。
无色透明,密度大,有一定的弹性,这究竟是什么材质,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如果仅仅如此,倒也还罢了,无非是某种不认识的新物质而已。世界之大,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尽知尽识,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凛说得很清楚,这东西是她当时吞吸了龙宫中的所有火焰之后凝结而成的,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去问问塔姐姐吧,”凛提议,“她可能会知道。”
梅菲斯没什么异议,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很危险,最好尽快搞清楚来历。
几分钟后,维若拉被凛拉进来,“就是这东西,”凛把珠子递给她,“你看认不认识。”
在过来的时候,维若拉已经听凛简略说了事情经过,她拿起珠子看了一会,又释放了几个探测法术,沉吟了半响,然后点点头:“我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了,不过还要进一步确认。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研究一段时间吗?”
“它究竟是什么?”琼恩问。
“如果我的初步判断没错的话,它有可能是一枚‘炼魔石’。”
“炼魔石?”
“嗯,据说是一位古神赐予凡人的宝物。”
维若拉是借助虹雾,从一位前任传道巫师的记忆中找到了线索。这位传道巫师是个藏书家,热衷于收购各种古籍,曾经从路边地摊上买到过一本书,里面记录了很多失传的宝物,其中就有“炼魔石”。据说是在上古时代,邪魔肆虐凡间,人们向所崇拜的神明祈求帮助,一位古神得知此事,便赐下一枚闪闪发光的珠子,这便是“炼魔石”。它其实就是一个次元监狱,可以将邪魔囚禁其中,除非持有者同意或者炼魔石毁坏,否则永远也无法逃脱。
“也就是一个对付邪魔的法器对吧,”凛拿在手里左看右看,“那要怎么用呢?”
“不知道,”维若拉摇头,“记载里没提到使用方法。”
“能囚禁多强的恶魔?”琼恩问,“迷诱魔?蛇魔?总不至于能对付炎魔吧?”
“这个也不清楚,”维若拉说,“其实,炼魔石这东西是否当真存在,都是个问题,毕竟是上古时代的东西,早就遗失了,谁都没见到过实物。我只是说你们手里这颗珠子,看起来和记载里的炼魔石很像,究竟是与不是,还不一定呢。”
那就先研究研究再说吧。
把炼魔石丢给维若拉去研究,这件事就暂时告一段落。如此一来,琼恩和凛之前看到的恶魔,也算是有了初步解释。虽然具体的细节仍然不清楚,比如说龙宫里为什么会有这枚炼魔石,又为什么会平静了几百年,在今晚突然显现——但这些都不是太重要,可以以后再慢慢琢磨。
时候已经不早,该休息了。琼恩送维若拉回她的房间,顺便留宿。两人不是情侣,但都已经做过无数次,很自然地洗澡、上床、做爱。
法术创造的魔嘴中,轻柔悠扬的音乐声若有若无地传出,萦绕室中。琼恩从床边柜中拿出一瓶葡萄酒和两只酒杯,分别斟满,递了一只给女巫师。葡萄酒是旅店提供的,口感还不错,当然价格也不菲,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喝酒,但偶尔尝尝,作为助兴,也无不可。
(不可描述的部分)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维若拉才从失神中渐渐恢复,她全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只感觉自己被男人抱在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咚咚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有那么一会,她甚至产生错觉,仿佛两人是最亲密的爱侣,山盟海誓,相约彼此终生倚靠,永远不离不弃——直到男人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的小师妹说得真没错,比起青苹果,还是成熟女人吃起来更可口,”他意犹未尽地说,“不知道你老师的味道如何,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你就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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