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来不及传到南方各国,恶魔先于噩耗一步到来。
从巴可达开始,手足无措的民众便被地狱生物袭击了,贝斯罗的举措依然是除了那些光明信徒和有潜在风险的武者,其他人信仰他和黑暗之主,可免一死。
善于献媚的贵族早早为他建好了神殿和雕塑,他们仍能一面恬不知耻地向贝斯罗赞美,一面对民众灌输忍辱负重的思想,以及靠诗人和坊间留言来描述他伟大灵魂出于何等伟大的起点,才会做出如此无奈之举,以及等到什么什么的,他妈什么的时候,必定会带领民众们反抗恶魔的暴行,至于这是什么时候,只要他的爵位和财富仍在众人之上,那便是遥遥无期的。至少他们不急,有了钱和美人,他们也就有了当下,当下即是美好的,那便是平民的问题,而他们只需要一次次站在高台上给予一个答案和一套权威的理论来阐释这个答案是合情合理的,又符合当下的最好选择。
口号总是要说的。
黑暗一路向西扩散,信仰在崩塌,也被黑暗暂时掩藏了起来。
当然崩塌的只是民众圆滑的嘴巴,他们即便再一番虔诚模样地歌颂贝斯罗和黑暗之主,内心深处,仍是向往光明的。
诗人洞悉人性之中的虚伪,为民众们裹上忍辱负重的糖衣之后,他们也热爱了这些字眼,对内心的怯懦只字不提,并学着忍辱负重的思想,一遍遍坚定自个儿向光明的信仰。
因此,诗又热卖了,在这光明塌陷的时候,一位位伟大诗人的诞生,绝不是他们的诗多为伟大,而仅仅是他们的诗让他们觉得自己不那么可耻。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在切实联合和准备着,要在恶魔的心脏上狠狠刺伤一剑。
地狱大军还在前行,齐蒙已经在歌林停下了步伐,他要去,现在就能到神圣之城,他不急,黑暗尚未腐蚀到光明的支柱上。
地狱大军已经呈现为扩散之势,向各国延伸,除了贝斯罗所率精锐向神圣之城而去,各国各地,地狱生物的统治已经开始建立。
大街小巷时刻有骷髅巡逻,昏暗的天色下,一些骷髅生物穿戴着抢来的盔甲,他们执行着骷髅王的简单命令,就是在这街上不断走来走去。
民众大多还处于惶恐之中,不敢轻易出门,即便生活所需,也是由一些人直接送上门的。当然假如地狱生物能够再次统治上百年,大家很快会亲如一家,历史早有无数记载,无论当年亡国之痛多么深刻,历经百年也都忘了干净。
时过境迁,数十年过去,连他最经常躲避追杀的熟悉小巷也不见踪影了,齐蒙在歌林行走了一圈之后,失望而归。
城主府早已不是巴尔的府邸,却不及当年巴尔伯爵府的一半奢华,甚至有些简陋,齐蒙刚刚坐下,一个当地贵族精挑细选的美丽少女来不及奉上茶水,一位烈焰骑士走闯进屋,道:“有个叫戈尔的魔法师想要见齐蒙大人。”
少女忍受不了烈焰骑士身上巨热,慢慢地移动步子,又不敢太大步,只能一点点远离,她手中的茶杯内,茶水本来就是滚烫,此刻更是沸腾,不过她又不敢松手,只能一直端着。
齐蒙端起茶杯,趁着茶水尚在沸腾,饮下一口,道:“你让他进来。”
大诗人戈尔失去墨斯的魔力之后就离开了新教,出现在这里倒是让齐蒙有了一些惊喜,故地遇故人,这已是一种奢侈了。
戈尔穿着一身简素的粗制毛衫,已有些犯旧,他眼角满布皱纹,几乎全部变白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进门之后,向齐蒙行了行礼,道:“很久不见了,齐蒙先生。”
混混微微点头回礼,道:“戈尔先生,您已经离开新教了,如果是为了新教来找我的就不必再谈了,我们都只是诸神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应当要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戈尔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一旁侍女奉上的香茗,举止优雅得体地轻轻尝了一口,道:“齐蒙先生就甘心当这一颗棋子吗?”
齐蒙愣了愣,哼笑道:“我是棋盘之上的国王,有什么不能当呢。”
戈尔笑了笑,道:“我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个地方,我并没有资格坐在您面前,但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我想齐蒙先生并不会赶我离开。”
齐蒙坦然地笑道:“不是因为这样,戈尔先生进不了这里,也活不到现在。”
戈尔望向了窗外,淡淡地道:“歌林城里有三百五十六个诗人,大部分是新教掌握的。”
“我知道。”
戈尔又道:“我衣服下有一柄匕首。”
“我知道。”齐蒙茶杯已经见底,但他刚刚将茶杯放回桌上,杯中又已满。
戈尔自嘲一笑,道:“这柄匕首我找了几年,但我想还是不能杀死你。”
齐蒙目光顺着戈尔的衣袍看去,他的目光早已洞穿了戈尔外衣,落在那一柄有些残缺,透着一股死亡气息的匕首,道:“之前或许可能,但现在不太可能了。”
死亡战将,俄耳库斯的神器。齐蒙脑中有了一些信息,米勒迦列对地狱的了解,也如对自家后花园一般,毕竟他的位面,与地狱是有直接联系的部分的。
戈尔在屋内环顾一遭,道:“我死后,城里诗人还是会把消息带出去的,新教会因为我这个前任教首的牺牲而收获颇多称赞。”
齐蒙哼笑一声,道:“戈尔先生终于也想阴谋妥协了。只靠理念和信仰,确实不能带领新教走向未来。”
戈尔无奈地笑了一声,道:“是啊,我们必须学会妥协,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们会遇到无法逾越的高墙,却因为不会妥协而永远不会绕开他。只是这样,和现在的光明教廷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建立了又一个教廷。”
说着,戈尔叹息一声,满是无奈。
齐蒙道:“您还有选择的余地。”
戈尔摇了摇头,道:“我已经选择如此了。”
屋内那平和的气氛忽然陷入了死寂,两人都没有开口,静静坐着,戈尔忽然闪现在齐蒙面前,他衣袍下的黑色匕首露出,向齐蒙胸口狠狠刺下,齐蒙并未阻拦他,待那匕首没入心房,他的手才慢慢抬起,戈尔身子微微一颤,两眼慢慢失去了神采,徐徐倒在了地上。
齐蒙看着胸口黑色匕首正在不断扩散的淡黄色光芒,伸手将匕首拔出,整柄匕首便在他手中慢慢消失了,而他胸口的伤口涌起些许灰雾,将那淡黄色的光芒冲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立在一旁完全呆住的少女看着戈尔的尸体,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叫?叫大声一点,最好让那些诗人都听到,也让这里的地狱生物听到。”
她耳边响起齐蒙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又惑然不解地看着齐蒙,不知他是何意,她心中本来是有恐惧的,齐蒙这么一问,反而那些恐惧消失了,但她仍然扯开了喉咙尖叫道:“来人啊,齐蒙大人遇刺了!”
齐蒙哈哈一笑,点了以示满意,伸手在那少女的手指上捏了一捏,他松开手时,少女惊喜地发现此前指上的灼痛已经完全消失。
少女和一众地狱生物带着戈尔的尸体离开之后,屋内再度一片寂静,茫茫大地,无边的只有寂寞而已,他身边确实已经没有人了,再强大的力量,在寂寞面前也是无力的。
现在只有远方还有他心中一丝牵绊,只是一丝,也是全部。
戈尔的尸体被游街展示了,收到噩耗的卡伦发誓必要取下齐蒙的头颅,他对戈尔的计划全不知情,但他能知道,这是戈尔送给他和新教的礼物,虽然代价是生命。
没有比现在跟更适合传教的时候了,即便各国已经都在恶魔的掌控之下。
光明主教在忙着撤离,以忍辱负重,保全光明的火种为名号回到克顿帝国时,不知戈尔的高瞻远瞩,齐蒙认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对谁出现什么敬重和钦佩之类的情感,看到这些逃得比兔子还快的主教,相形之下,戈尔或许是一个。
只是这些许的情感,就如一个水花,在他心中溅起,又迅速消失,他仍旧会把戈尔的尸体运往各国展示。
他已是恶魔,许多东西出现了,但也必须消失!
期待着他的目光,此刻是否还在沾沾自喜?俯瞰众生摆弄万千命运的诸神,该自得自己的智慧之中了。
他要的,只是像一条忠犬,在那最亲近时刻,撕下他们的一块肉!再此之前,他们要他是一个恶魔,他便是一个恶魔,他从来也是和恶魔走得更为亲近的,堕落之路对他而言就如一条回家的路一般走得轻松自在。
齐蒙耳边有无数来自歌林角落里,偷偷的诅咒声,如享受这圣歌赞美一般,闭上眼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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