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战成名
十月份的阳光仍旧强烈，下午四点半，正是烟城师范大学2002级新生篮球赛开始的时间。烟城师大篮球场总共有八块塑胶场地，四个一排。每一个球场四周都已经围满了观众，他们在那里尽情地为自己的学院加油，呐喊声响彻云霄。这八块塑胶球场中，处在最外面，靠近两条大路夹角的一块是体育学院专用球场。一直以来，只要这个场地有比赛，必然是体育学院对上了某个学院的球队，所以这个球场观众人数就特别的多。就算平时没有比赛，也会有很多学生来看体育学院的训练和院内对抗赛。体育学院的篮球赛技术含量高，身体条件出众，比赛过程不至于像其他一些没有篮球基础的学院那样投球屡投不中，篮板球从头滑到脚，传球扔给教练，比分合计不超过三十。
比赛刚刚开始不久，场边的议论已经热火朝天。
“今天哪个学院要被体育学院给虐了？”刚刚下课的一个学生挤了进来，扶了扶眼镜，问旁边的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指着场子中间对抗的双方，说道：“历史学院。”
“历史学院？他们也有篮球队啊？”眼镜兄有些轻蔑地说道。
旁边这个男生回过头看了他两眼，问道：“你是哪个学院的？”
眼镜兄又扶了扶眼镜，说道：“外语学院。”
男生轻蔑地回道：“外语学院？哎哟，你们外语学院有没有男子篮球队？是不是只有女子篮球队呢？”
眼镜兄脸一红，不再说话。外语学院阴盛阳衰，男子运动队长年萎靡不振已经是多年的传统。
体育学院篮球队教练，也是校篮球队教练的张国强，一声不吭地站在场边看着场内的十个球员。体育学院2002级的篮球老师沈嘉飞向张国强推荐了今年的新生控球后卫张小奇，他说这个新生后卫基本功扎实，视野开阔，身体也足够壮实，唯一的缺点就是身高有点矮，只有1米75，不过绝对是一个可塑之材。前两场比赛张小奇表现算是中规中矩，面对不太强大的对手，控球后卫所遇到的挑战也不太具有难度，张小奇只用将球传递给内线，然后看着他们生吃那些水货军团就可以了。
“强哥，这就是张小奇，是今年新生的控球后卫。”沈嘉飞指着场地上正在控球的张小奇说道。张小奇将球吊给了中锋，中锋拍着球朝禁区运了几下就将身后的防守队员顶开了，然后转身一个擦板，体育学院又拿到了两分。
张国强皱皱眉头，看样子这比赛难度不大，他担心又不能够看到这一届体育学院新生的全部实力。每一年体育学院都成为校队的主要来源，可是校队的成绩一直都没有太多的起色。张国强有时候挺无奈，中国的运动员培养体系中缺少对运动员头脑的教育，肌肉棒子越来越多，但是用脑子打球的选手却是凤毛麟角。有时候他想从其他学院里面挑点人才进校队，总是失望而归，目前除了萧隶和王俊杰让他满意以外，其他人他还真没有看上。想想也难怪，这些文化课成绩不错的孩子哪个不是从高考血淋淋的拼杀中走出来的，在高中又能有几个人有时间天天打篮球呢？除非天赋异禀，能够在学习与打篮球之间找到平衡，就算是真的能够找到平衡，能够说服自己的父母和老师让自己天天打篮球才更是难上加难。
“对手是哪个学院的？”
“历史学院。”
站在张国强旁边的一个大个子笑道：“这又是一场体育学院战术训练赛了。”他叫曾强，是体育学院及校队的主力中锋，身高1米93，体重却只有75公斤，属于瘦长竹竿型的中锋。
另一个身高比曾强矮一些的男生附合道：“真没意思。什么时候才能来一场真正的比赛。你看历史学院的队员，怎么长得都奇形怪状的。”
曾强笑了起来：“长得怎么样是爹妈决定的，可是打个篮球却穿着足球服，而且还是足球短裤，跳起来的时候，内裤都快看见了。”
旁边的几个学生都哄笑了起来。
张国强瞪了曾强一眼，他有时候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傻小子很无奈，言语之间就把人得罪了，自己还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生气。可是历史学院把篮球赛也太不当回事了，不仅穿的是足球队服，而且场上的五个队员有两个人穿的是胶钉的足球鞋，一个人穿的是学校军训的时候给新生发的帆布鞋，灰绿色的鞋再配上红色足球队服，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显得特别的不伦不类。站在场边的历史学院替补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五个人中有四个戴着眼镜，一看就是被拉上来临时凑数的。
正当曾强他们笑得正欢的时候，历史学院喊了暂停。比赛进行了三分钟，历史学院只得了2分，而体育学院却得了14分，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他们提不起屠杀的兴趣。
体育学院的队员们很快就围在了教练沈嘉飞的周围，沈嘉飞也没有与他们讲什么战术，让他们在那里喝水休息，张小奇承担了布置任务的角色。
张国强站在场边看着历史学院的队员垂头丧气地走向替补席。这时，他感觉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他的脸上扫了一道，他抬眼望去，一个瘦瘦的小伙子穿着足球队服，脚上穿着一双回力帆布鞋，正面无表情地从他的面前经过。那凌厉的眼神扫过张国强，又扫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曾强和彭子枫。忽然，一丝轻蔑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浮现，他站在了张国强的面前，指了指曾强，然后将自己的短裤提起来直至大腿根部，露出里面的内裤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哗！”看到这一幕的观众哄笑了起来，体育系的球员不知道怎么回事，扭过头来凑热闹，他们看见那小伙子白花花的一片大腿肉和他的内裤。曾强脸一红，要不是彭子枫拉着他，差点想冲上去踹他。张国强心里一动：这小子胆子不小。
暂停之后，体育学院又轻松的拿了6分。历史学院进攻，几次跌跌撞撞的传球之后，刚才那个小伙子拿到了球，看见张小奇离他有两米远，他站在三分线外扬手将球扔了出去。
“刷”的一声，空心三分入网。历史学院终于又得分了。
“******，解气！”有人大吼道。
体育系的观众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才投球的时候，张小奇故意放了他三步远，然后全场都喊“投啊，投啊，投啊。”
张国强开始注意这个小伙子。暂停之后，历史学院所有的控球推进全部由他来做，面对张小奇的前场紧逼，他将球护得严严实实，张小奇根本摸不到球。这小子运着球，一脸不怕地从容进入到前场，将球交给组织后卫后，自己在队友的挡拆掩护下尽力跑出空位，接到后卫的传球，自己选择或投或传。“这战术太简单了，挡拆的人明显就是没有经验，要不是裁判手下留情，早不知道判了多少次挡拆移动犯规了。”然而这个眼神凌厉的小伙子又投进了一个3分，场边又爆发出一阵的喝彩声。就连体育系的一些学生都开始给历史系加油了，比赛没有看头，大家都会犯困的。
“投篮姿势不错，跳得也挺高，手型很好。”张国强不禁点点头。
体育学院没有意识到危机，张小奇带着球仍然是松松垮垮的慢慢推进过了半场。历史学院防下这一球，而抢下篮板的也是这个小伙子，只见他晃过了张小奇漫不经心的防守，迅速带球推进，在三分线位置他收了一下，又跳了起来，“刷”一个空心3分又入网了！往回跑的时候，经过张国强身边，他还故意摊摊手。
“这小子是谁？”张国强笑道，转头问沈嘉飞。
沈嘉飞脸一红，摇了摇头。
张国强看着曾强，曾强也摇了摇头，心里说道：这小子在我面前这么嚣张，我想揍他还来不及，还打听他名字？张国强看向彭子枫，彭子枫正在向旁边的女生普及篮球知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张国强摇了摇头。
有人替他们回答了张国强的问题。历史学院的啦啦队打起了精神，不知道被哪个男生带的头，整个历史学院的啦啦队齐声喊了起来：“奇白石，加油。奇白石，加油。历史学院，加油。历史学院，加油。”
加油声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尖嗓子：“干掉体育学院！”惹得全场哄笑了起来。
他就是奇白石！前两天校篮球队训练，大前锋王俊杰谈到自己的计科学院新生篮球队被历史学院打败的事情，提起过历史学院有一个新生名字叫做奇白石，能力全面，能突能投，特别是三分球的投射能力更是令人叫绝。王俊杰说道：“这是计科学院自从建系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大耻辱，从此这个叫奇白石的就是我的仇人了。”
“好啊！好啊！干掉体育学院！”又是一阵欢呼声，夹带着更多的是嘲笑。奇白石在右侧三分线附近持球进攻，只见他佯装右侧突破，带走了张小奇的重心，然后迅速一个交叉步，奇白石将自己的重心收回，又在三分线外跳了起来，将球投了出去。张小奇第一步被带走了重心后，就伸起右手向前扑了一下，算是防守了。
“弧线太漂亮了。又进了！”张国强叹道。
“刷”，空心入网。所有的观众都疯掉了。22比16。要知道，上一场比赛，体育学院对外语学院，全场比赛只让外语学院得了16分。
体育学院暂停。
张小奇还没有走到替补席，教练沈嘉飞的口水就喷了过来。
“张小奇，你个傻蛋，你那叫防守？就你这样的态度，你还想进校队？现在让你打主力我都觉得丢脸。”
周围的学生都愣住了。
张国强不动声色，这群孩子从小没有吃过苦，没有打过比分紧咬形势紧张的比赛，对比赛的态度完全不像样。
比赛重新开始。
被臭骂了一顿的张小奇不敢再大意，他控球推进到前场。刚才的投篮对他来说完全就是耻辱，这本来是一场展示体育学院新生实力的篮球赛，却因为这个叫奇白石的出现，让体育学院受尽了嘲笑。张小奇压低重心，侧身运球，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皮球不被对面的奇白石抢走。他跟奇白石如此的近，他觉得自己可以看见奇白石眼睛里面的火光，以及那冷冰冰的表情和坚毅的嘴巴。比赛之前，沈嘉飞告诉了他校队教练张国强会来看这场比赛，然而现在看到的却是大放异彩的奇白石，而他张小奇，却成为了被羞辱的对象。张教练还在场边吧？他是不是还在看我的比赛，我一定不会再犯刚才那样的错误了。
张小奇向场边瞟了一下。
奇白石降低自己的重心，正紧紧盯着张小奇手中的球和他的眼神。就在张小奇转向场边的一刹那，奇白石看到了机会，猛地向前一冲，“叭”将皮球从张小奇的手中打了下来。
他带球疾进。
张小奇看着那个加速从身边跑过的身影，猛然醒悟过来，下意识的迈开大步回追了过去。
按照张小奇的判断，奇白石的这个快攻一定会是以上篮结束的，他拼命地在奇白石的后面追着，手上还不停地想扯一下奇白石的衣服，企图拉慢他的速度。
张国强在场边摇了摇头。
奇白石完全不管后面紧紧追赶的张小奇，他脚踩着三分线跳了起来，借着前冲的惯性，他将球投了出去，落下来的时候，和后面紧紧跟随的张小奇撞了个正着。奇白石被张小奇这一撞，刹不住车地向篮筐下面冲去，球进的同时，他正好冲到了篮下。球稳稳地落在他的手里，就好像他担心自己投不进正好冲进来抢到了篮板球一样。
“嘀！”裁判的哨声响了，张小奇犯规。
张小奇瞪大了双眼，他冲向裁判。裁判是2000级的体育学院师兄，可是张小奇一点也不害怕，他向裁判抱怨道：“他刚才抢球的时候打手了。”
裁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刚才犯规了。”然后转身向第四裁判说道：“体育学院5号犯规一次，历史学院8号加罚一球！”
“2加1！”场边一阵轰动，他们从来没有在现场见到过2加1！
奇白石站在罚球线上，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球举了起来。他瞟见历史学院的中锋刘飞雨和大前锋朱志根被体育学院卡在了后面，轻轻一笑，将球投了出去。球刚一出手，他就迅速地冲向了场地的左边底线。
球砸在了篮筐边沿，反弹到场地的左边，篮下的五个人都没有抢到篮板，奇白石在那里候个正着。他抓住皮球，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张小奇猛喝一场，扑了过来，跳起来之后才发现这只是奇白石的一个假动作。跳在空中的张小奇眼看着奇白石从他的身边溜了过去，钻进了篮下，然后一个轻轻的抛投，躲过了盖帽。球钻进了篮网。
场下的观众都惊呆了。
张国强不禁叹了一口气，奇白石的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特别是抢篮板的时机就像精确计算过似的，而他的投篮假动作也是预料到张小奇的猛扑一定会起跳而提前计划好的。这小子好精明。
张小奇脸色发青，如果说一开始他没把奇白石放在心上的话，现在愤怒的火焰已经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拿着皮球冲向前场，中锋落位后招手向他要球，他摇了摇手，中锋心里明白他要找回面子，自觉地上来给他做了个挡拆。张小奇绕过中锋和历史学院的控球后卫，并没有趁着空当冲向篮下，而是在三分线里一步远的地方跳了起来准备投篮。
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叭”一声将张小奇刚投出来的球扇了出去。黑影一落地，一瞬间又冲了出去，将刚刚扇出的球抢在了手中，向体育学院的半场冲去。
场下的观众一片沸腾，历史学院的拉拉队喊了起来“奇白石，扣篮！奇白石，加油！”
张小奇惊醒后，向奇白石追去。
那个在他的头顶上投了五个三分球并不断羞辱他的奇白石，正如一阵风一样地向前冲去，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要在这块场地上找回自己的尊严。
奇白石并没有在三分线处起跳，他刚进入三分线，就将球抱起，大踏步的冲了起来，两步之后，他跳了起来，右手将球举在空中，眼看着篮筐就在眼前，他只要轻轻一放，两分又到手了。
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推了他一下，来不及将球放进篮框，他就已经在空中飞了出去。他抬着头，看着篮框和篮板从头顶飞了过去，而他直接飞到了篮球场外面，然后一个趔趄，脚落在地面上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重心和步伐，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惯性让奇白石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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