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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五车钻在洞子里,前面的人挤成一团,但是后面的人又不断涌进来,前面似是有光线传来,但是昏暗一片看也看不清楚,反倒是后面的人不断的吼叫更让他心烦意乱。

  这是最大一个地洞了,这一片地区,流贼先行修筑工事,然后明火执仗的在下面打洞,守兵在晚上冲击了一次,邓毅在这里埋伏,打了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守城的官兵吃了一个小亏,也算是小小的挽回了这么久以来伤亡惨重而造成的士气低落。

  现在罗五车也当不成督战队了,因为邓毅将这个相对轻松的活计抢过去了,他身为披甲标兵,也不得不钻进挖好的洞子里,和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上百的披甲标兵,和精锐的甲兵上百,他们乱哄哄的,长时间的战事让人心烦意乱,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营中时不时发生打斗争抢的事,罗五车知道现下距那营啸只有一步之遥了,说不定某个晚上某个兵夜里一声乱叫,就要引发上万人的自相残杀。

  所以现在罗五车也不敢对那些甲兵们摆脸色,因为打战时间久了,人自然有一股子凶气,变得再也不怕任何权威,要是再对这些甲兵摆脸色,说不定他们凶性一发,便要杀人,从前不敢,可是久战以来,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大家的神志,都有一些错乱。

  听打地王对手下打气说对面的官兵更加扛不住,更容易比流贼崩溃,可是在第一线的罗五车却有些怀疑,他怀疑这是上面为了安抚而说的,他几乎天天和对面的官兵交锋,对面的士气好像一天比一天高。

  后面的人叫道:“挤你妈,你狗日的赶着去投胎。”便听到后面传来打斗的声音,这地洞虽然是最流贼明火执仗占了阵地后修的,相对宽一些,可是最大也就是三个到四个人的宽度,前面挖土的人还在不断的向后递一筐又一筐的泥巴,准备一旦挖通就冲击的甲兵们占了两排,人还是挤着人,后面一乱,前面的人也烦乱起来,不少人转过头,恶狠狠盯着后面,不少人将手伸向了兵器。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不知是那一个遭了殃,罗五车“呸”了一口,看都不想看一眼,洞子里当然没有督战队。

  前面传来一阵子哄叫声,不知是谁在前面叫喊:“就要挖通了,就要挖通了,……”这声音让压抑的流贼们莫名的兴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兴奋,大概是不用在这又昏又潮的地下挤在一起了,然后可以早死,或者早活。

  前面一个声音传来:“你们他妈的还不快往前面冲。”一边一些搬土的俘虏放下土筐,转身就想向后跑,后面传来骂声:“谁敢向后挤就砍死谁,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排成长队的人流猛然向前冲挤,几个想向后逃的俘虏们被踩在地下,他们惨叫起来,但是没有去管。

  罗五车昏头昏脑的,他前面一个人挤了命向后挤,一股无名业火从罗五车的心间烧起来,罗五车大骂道:“你他妈让不让。”嘴巴里说着话,手上的大刀却一刀砍过去,对面的人一起惨叫,因为昏暗,让他看不清楚死了没有,挡着罗五车的人终于趴在地上,罗五车烦了一推,那人倒在地上,然后无数双脚踩过他。

  人群涌向前,罗五车现在想的是活过明天,至于出逃的事情,暂时性的从他的脑袋里消失了。

  罗五车怒吼着冲向前,但是前面的人似是挤在一起,几个汗臭的肩膀将他挡在交锋的小范围之外,罗五车都可以看到阳光似是从另一头照过来,不知为什么,罗五车就是想冲过去,这又臭又长的地道让人心中烦恶欲吐。

  还没有挤到双方交锋的边上,后面的人就叫道:“狗官兵放烟啦……”便看到洞口另一边的烟尘滚滚而来,官兵的脖子上都蒙了湿的布条,看到烟来了,他们将湿布条往脸上一套,就往后钻。

  这烟子飘过来,罗五车闻一口,一股子恶心让他想趴在地上,这烟子是用牛粪、狼毒子、巴豆、还有雄黄之类的药物杂在其中,人闻一口,眼睛都张不开,眼泪顿时流下来。

  后面的人不知道,还在拼命向前挤,前面的人涕泪齐下,咳声连天,烟一来,罗五车就感到自己眼睛如同被喷了辣椒水一样,他想张开眼,接下来喉咙又发干,后现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来推他,罗五车大骂一声,返身一刀砍下去,后面一声惨叫传来,由于烟大了,谁也看不见谁,但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是真的。

  罗五车吼叫一声,心中的理智知诉他,现在往回头挤,十成十被自己人踩死,往前头冲,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此时罗五车突然生出许多杂念,父亲吼自己不争气的样子,如夫人恨中带爱的目光,还有于强奔恶狠狠的样子,还有施大勇坐在土丘上叹气,还有在从小到大许多事情,一下子清晰起来。

  罗五车大吼一声,心头的郁闷散了开去,前不久他老爹的头颅终于烂掉,最后被下令喂了野狗,罗五车几次试图将老爹的头颅收起来的打算终于是失败了,现下想到自己陷于流贼之中,还杀了许多无辜的人,想到这里,罗五车猛然抡起刀片子,向前猛冲。

  后面好像再也没有人跟上来了,往前可以听到农用风车转动的声音,官兵就是用这个玩艺将毒气吹过来,罗五车吼叫着冲了几十步,但是眼一直睁不开,身后好像也没有人了,他冲了许久,眼睛似是可以看到一点儿光亮,但是还没有睁开眼,一根棍子打在他的头上,头盔发出“叮”的声音,罗五车的向前扑倒,朦胧中,好像有脚踩在身上,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再张开眼,一抹阳光刺得他眼有些疼。

  一只脚踢在他的身上,罗五车向后便倒,然后才看清自己被反绑着,手反绑在身后,跪在地上。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他的前面叫道:“你们这些流贼,落入爷爷的手中,先去做苦力,若是做的不好,不顺爷爷的心意,人头便正好计功。”罗五车望过去,只见一个粗壮的大汉怀中抱了鞭子,得意洋洋,在他有面踱来踱去。

  罗五车咳了一下,那大汉跳过来,一脚踩在罗五车的头上,骂道:“你狗日的听清楚了没有?”罗五车有气无力的哼了两声,那大汉松开了脚,向罗五车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去打其他的俘虏去了。

  罗五车转头看了看,他后面是上百个带伤的俘虏,都是这一次冲击被俘的,都被反绑着,罗五车的周围是一片城壕,一队队的官兵川流不息。

  罗五车转过身,仔细看了看刚才打他的大汉,这汉子的调子似是有些熟悉,但是想不想来,那个大汉看到一个俘虏敢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过来,扬起手中的鞭子,看样子又想打罗五车。

  罗五车张开嘴,艰难的叫道:“华叔叔,我是罗五车,我是罗五车……”

  那大汉刚想打,听到“罗五车”几个字,突然扔下鞭子,将盖住罗五车脸的头发拨了开,又抢过一盆水,淋在罗五车的脸上。

  这大汉正是从长清堡逃出的百户华世威,他带着一群小孩子逃到了泰安,被武传玉撞见,武传玉安排做了一个工头,他的家人都死在长清堡内,当然深恨流民兵,平常对这些俘虏的流民兵又打又骂,发泄怒气。

  华世威突然大笑起来,叫道:“罗大人,你的儿子没有死啊,真是老天保佑啊。”不顾罗五车脸上脏,用衣袖去擦罗五车满是泥巴的脸。

  罗五车看了看周边,到处是城墙,一队队的官兵旌旗飞扬,四下调动,士气高昂,和城外如同中独圈一般的流民兵营大不相同,罗五车笑了两下,这下子,不用担心怎么逃出流民兵营了。

  武传玉盯着下面几个洞口,笑道:“这就是他们挖了十多天的洞,怎么只有这么小?”后面的张冲道:“主子,挖地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要方位不错,其次还要瞒过守城的兵,再次就是动静要小,您别看这洞口小,我估计对面用了上千人,才能在这么几天内挖过几百丈,挖到我们城下面。”

  武传玉道:“我想也是,这些天他们已经不敢正面和我们作战了,我们马上便要反攻了,今天想必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尝试了。”张冲道:“主子,那我们等什么?”武传玉道:“我和师伯他们商议了,就等他们撤退,小明王敢在敌前撤退,这一次,我们要让他的十万大军烟消云散。”张冲道:“胡权邓毅都是知兵的人,他们不会做敌前撤离这种事情情的。”武传玉道:“他们是不会做,可是我们逼他们做,我们马上便要反攻,据俘虏的流贼说,对面的流贼每天都在逃亡,小明王如果不撤,死的更快。”

  十月中旬时,流民兵的士气已然跌落到了谷底。

  再也没有发动过一次大的攻城,双方零星的小规模战斗一直不断,官兵加紧试探,不时派出小股部队,粘住流民兵,不让流民兵得空抽身,最险的一次一小队官兵居然杀到了胡权的亲营帐外,然后从各营的空隙间抽身而走。

  流民兵想抽身回历城,可是官兵紧紧跟着,胡权不敢大规模的进行撤退,现在的情形,如果进行大规模的撤兵,极容易演变成大溃败。

  但是最终胡权不得不退兵,因为一支官兵在十月二十三日时杀入了小明王的亲营中,放了一把大火,小明王本身无事,但是也吓了一跳,色公子再次想起了当初被官兵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场景,心中开始有了惧意,他首先逃了,秦匪紧跟其后,色公子又担心是胡权放水,故意放官兵杀入来,想学周太祖,将邓毅调到自己身后,邓毅一直在最前线,他一走,前线勉强维持的与官兵平齐的局面马上土崩瓦解了,流民兵连明面上的主动也失去了。

  十月二十四号,张帆等人通过俘虏知道小明王逃走后的消息后,立时派人在流民兵的大营中大放流言,加上官兵当天四下出击,流民兵在城处的营盘顿时不稳,再也不敢主动出击,武传玉趁机将大部队拉出了城门,要和对面进行面对面的阵战,但是这时候流民兵众营才发现最为精锐的披甲精锐已被胡权调离了第一线,胡权也没有出现。

  流民兵人虽然较多,一来地形不及施展,二来士气全无,稍有交战便一哄而散,官兵开始了大追杀,流民兵最尾巴上的部分是一些降将领导的部队,施大勇、汪永芳,史廷柱等人一来兵少,二无战心,当即败走,只带亲兵亲信逃亡,随后又波及到了张顺、扫地王等部,官兵对于失了建制的溃兵毫不理会,径直追杀而去。

  张帆向耿如纪、张丛哲、方元化等人建言,直取最为精锐的披甲标兵部,其他的部分稍稍派出人手进行追赶就是,只要消灭了最为精锐的披甲标兵,那么流贼就再也没有重振的可能,而这一部分不消灭,那么流贼只要假以时日,便可以再聚集起数万人,再次起事,这些披甲标兵是流贼的精锐和骨干力量,万万放不得,方元化勉强同意,其他二人也全力支持张帆,于是张帆命祖部骑兵飞马前往黄沙岭迂回,而武传玉、张家玉、张名世则带兵卒主力在后追赶,对于已经溃散的部分,也只是稍稍恐吓一下。

  这些不成建制的溃兵并不能影响战局。

  于强奔和一群亲兵护着几辆马车,在林间的路上拼命的奔驰,前面的施大勇也扔了自己的盔甲,因为太重,对于马来说来是一件好事,他们现在太需要马力了。

  现下已然二十五日,二十四号一场大战,在安远门处,施大勇部被放在最前面作为炮灰,同样作为炮灰的还有汪永芳等部,都是投降的将领。

  当然,他们都被打散了,一个回合,上万人的流贼就四散而走,官兵从背兵追杀过来,许多流贼都被自家人踩死了,但是施大勇在战前就看到气氛不对,早将老母和几个妻妾儿女都装好在马车上,看到前面一溃败,马上带着亲兵们向后逃,因为见机的早,都得以逃掉了。

  前面一辆马车上传来一个微微颤颤的声音,一个老妇人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向外道:“儿啊,这却是往哪里去。”施大勇虽然降了贼,却是极为孝顺母亲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败军之际最先想的就是自家的老娘,当初他降贼,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流贼劫了家人,看到自家母亲问自已,施大勇急忙道:“母亲不用慌,我们向南走,到了江淮地区,想必也没有人认得我们,无论是寻个地方落草还是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都是可以的。”现在施大勇便是往徐州的方向逃过去,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先逃得性命再说,朝庭对他们这些失了节的将领开了重赏,他们的头颅,都可以换到富贵格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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