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很是诧异地凑近看,上百只蚊子以竹签为中心,密密麻麻趴做一团,恶心极了。他脱下鞋子拿起要去拍,被盘师公喝住了,“嗯!蚊子不是命啊?”
老三讪笑着扔下鞋子穿上,心里嘀咕:东郭先生!
盘师公斜他一眼,“这世上赵简子之辈多了,也非幸事!”
老三又是一惊,你不仅能看透我的心思,还知道春秋时期跟东郭先生有交情的晋国枭雄赵简子?这样,我们还能愉快地坐在一起吗?
“孟子说: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盘师公吧嗒两口烟,“你想什么都在你眼里写着呢。告诉你,我读过私塾的。你以为师公都是山野匹夫吗?”
好吧,我服了你!老三索性波澜不惊,心里默算盘家一辈子下来,可省多少蚊香钱:二三得六,九九八十一……
盘师公显露了一招绝学,没想到老三看中的是省下的蚊香钱。幸好盘师公坐回八仙桌旁,没留意老三滴溜溜转着眼圈在打小算盘。
老三计算一下,觉得是笔糊涂账,没算完就又向盘师公敬酒,还放肆赞颂盘师公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功德无量,一通马屁后,他说:“师公,那个,什么法术叫什么名字,可以教我不?”
“教你?”盘师公看着老三那张厚颜无耻的嘴脸,真想一巴掌拍成柿饼。别说你没拜师,就算入了师门,也不是想学什么师父就教什么。瑶家巫术只传瑶人,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师公,您别看我长得傻,但人不可貌相不是?我学东西挺快,不会让您受累的。”老三自吹自擂,“我其实大智若愚,考试经常是五个A。”
盘师公被这个狗皮膏药缠得没了脾气,慢条斯理地说:“方才那法术叫定身术。学此法要选明月当空的子时,在靠近河水的空地,选一棵大树把牛角直立固定。用泡酒的米把饿得快死的公鸡喂饱,再将三只蛤蟆捏死,每只口里塞一条蜈蚣……等狗皮上的东西烤成灰,将灰分成四十九份,用刚拜祭的河水拌着喝。喝前念三次:鱼开,喝完后念三次:壳闭。之后,你就有三次定身的法力。用完后再去拜,即又有三次法力,如此重复。学此法要七七四十九天。”
老三听老头说了一大堆动物,头都大了,“那,我还是不学了。”
盘师公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盘阿婆吃好了,去忙其它的了。这几道菜比盘阿婆自己弄的还要好吃,她多吃了半碗饭。第一次在家里吃现存的,还那么可口,盘阿婆心里百味杂存,一股温暖的火苗悄悄燃烧。她希望老三在家多住些日子。
一老一少足足喝了三壶米酒,都有了几分酒意。从八仙桌上撤下来,老三扶盘师公到火塘边坐下。盘师公还没醉到要人扶的地步,但他意外地没有推开老三的搀扶。
盘师公惬意地微微眯眼,平素里紧绷绷的脸放松了。这鬼崽子的菜炒得真还不错!
老三之后是倒茶,装烟,把竹烟杆送到盘师公嘴边,再点烟。动作那是一个流畅。他挨着盘师公坐下,“师公,您看我这病……”
盘师公面色冷凝,“你耽误了两年时间,虽然有令符压制,但你不会运功,令符的威力不能彻底发挥出来。指犹凉与令符此消彼长僵持了两年,慢慢形成了胎煞。去灶屋里倒碗水来。”
老三依言去倒了碗水来,盘师公接了放在八仙桌上,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碗上画了一通,嘴里念念有词,“你来看看,认识这个人不?”
老三凑近一看,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碗中的水面上郝然出现一个女人的头像,十分清晰,就像一张四寸的黑白照片。那女人很漂亮,但又看不出年龄,高鼻薄唇,一双桃花睛似乎泛着媚光。
约莫一分钟后,水面上的头像消失了。老三傻傻地瞪着盘师公,摇头,“没见过。”
“指犹凉是一种很邪门的点穴手法,将阴寒之气逼进人的心口,慢慢堵塞人的经脉,导致气血无法运行,最多半年,整个人会被冻成一具僵尸。这种阴毒,用十二种至阴至寒的毒物练就而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加快阴毒的噬阳力。”盘师公缓缓坐回竹椅。
“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点穴手法?”老三不信。
“这世上你没见过的事很多,没见过不等于就没有。人啦,总以为自己是世上的老大,无所不能。这里挖,那里砍,把好端端的山山水水搞得稀巴烂,最后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在做天在看!一物降一物。””盘师公慢条斯理说,“你的病,本来不难,只是你误了时辰,指犹凉在你心口结成了胎煞,跟令符的神力抗衡。之前,你的心脏受了重力捶打,催发了胎煞尽力反噬,让阴毒透入了经脉,渗入你的骨髓。现在,没有了令符替你压制胎煞,指犹凉随时会要你的命。”盘师公缓缓地坐回竹椅,“点穴的是碗里那个女人。”
盘师公咬着黄铜的烟嘴吧嗒吧嗒抽着烟。老三希望他一个喷嚏打出灵丹妙药,施手解了指犹凉。暗地里一个劲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盘师公沉吟半响,问:“当年在古墓里,那道白影拂你时,是不是有一股兰花香气?”
老三想起来了,“是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好像是鼠尾花香。”自己当时以为是幻觉,现在明白了,那白影是一个人,一个芬芳的女人!
“嗯,应该是昆仑百花谷的人。”盘师公思忖着说。
“百花谷在什么地方?”老三头回听说这地名。
“这个地方很神秘,很少人知道,我没去过,我只听我师父说过,应该在玉龙雪山的西边。”盘师公大概想起遥远的过去,“我师父当年为夺回莽山镇山之宝牛头符,一个人去了昆仑百花谷,九死一生才回来。”
指犹凉是种非常歹毒的点穴术,必须要有七成功力的女子才能练,还必须在极寒冷的雪地里修炼。练成之后,只须在对方身上轻轻一点,不知不觉地将一股阴寒之气度进即可。中招的人,每逢月圆之夜便疼痛难忍,一月比一月厉害,最多半年就一命呜呼。古墓里的女人点的是老三的心口,这是最为阴毒的一招。
盘师公细细捋清环节,“唉,一切都是定数!先人安寝的墓室,你们也去打搅,其心可诛啦!只是你年轻冲动,不懂世间的法度,活罪难逃,死罪当免。这人下手还是狠了。”
“我……”老三羞愧难当。
盘师公挥挥手,“你本性不坏,要不然阿满不会叫你来找我。以后要修心养性,从善如流。”
“我还有以后吗?”老三灰心丧气地说。
“那还不赶快找药?”盘阿婆比老三还心急。
盘师公看了老伴一眼,“这药,莽山没有!”
难怪盘师公不那么从容,原来事情还有这么多讲究。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对盘阿婆挥挥手,“你去歇息吧。我自有办法。”
盘阿婆怜惜地摸了下老三的脑壳,进了厢房。火塘里有一块没有烧制好的木炭冒出一股呛人的青烟。
老三思忖,盘师公说的办法不外乎去外地采药,这种药既然连偌大的莽山都没有,可见极其稀罕,其生长地不是雪域高原就是热带雨林。一来一去没三五月怕是找不回。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酷热寒冷一番大大的不妥。
“是什么药?我去找。”老三说。
盘师公摇头,“这地方你去不了。”
“那我,可以陪着你去。”老三请求。
盘师公阅人无数,自然明白老三的心思,暗道,这小鬼头看上去油滑,其实宅心仁厚,难怪阿满会认他做义子。可怜的家伙,年纪轻轻要遭受那么多磨难!他正色道:“这事,你帮不上忙。”
老三央求:“师公祖,让我跟您去吧,我……”
盘师公连连摆手,“打住,打住。别叫我师公祖,你又不是我门下。”
“您不是我义父的师父吗?”老三奇怪地问。
“是啊。”
“那不是就是了。我义父在你门下,我叫您师公祖,哪里不对了?”老三理直气壮地,“搞得壁垒森严的,真没劲!”
盘师公懒跟他绕,随便他了。
“你想啊,路上那打尖问路、吃吃喝喝那些麻烦事,不是要人做吗?我去办,保证妥妥的。”老三眉开眼笑地说,“师公祖,这可是份福利哦!”
“福你个头!”盘师公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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