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被那个声音始终这么调笑般地屡次戳中自己内心中最烦的地方,朱衡宏的脸色有些涨红,“好吧,你赢了,我确实对君王陛下提拔了那个家伙为由外界人类雇佣兵整编成的勃格霍尔大队的大队长耿耿于怀,甚至还很嫉妒!怎么样?!你满意了吗?!!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装神弄鬼的家伙?!!!”
“我是谁并不重要啊,我最开始说过,你就当成是你自己在扣心自问了。”相对于朱衡宏开始变得狂躁起来的情绪,那个声音的态度还是始终显得不紧不慢,保持着那种令人感到极度不爽的调侃语气,“自始至终,你在让你手下的连队长们离去后就一直都在自哀自怨,不是吗?朱衡宏?”
“哼!那么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其他的什么,你打算表达什么意思?”朱衡宏冷哼了一声,他熟练地正握反握了几下左手的制式短剑与右手的单手长剑后将其收回到各自的剑鞘内:虽然还尚且不明白这个奇怪的而且似乎稍微有些女性化的神秘声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已经能确定,这个声音并没有实体,至少现在没有,制式短剑与单手长剑拔出来也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收剑归鞘。
“不觉得,你从到达幻想乡的第一秒开始,直到现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你一直都很努力,很奋进,不是吗?朱衡宏?”似乎是见到了朱衡宏收起武器并准备重新在长条沙发上做好的行为举止,那个声音的语气听上去和睦了一些,然而那种跟BGM一般的低语杂音依旧久久没有消退,“作为一个曾经抱着得过且过的年头过着颓废生活的大学生,你在这两年的表现可不符合你原本的形象,不是吗?”
“......好像是这样,但是这样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朱衡宏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那个耳语般的神秘声音所说的话,“我很清楚原来的我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要表达什么?”
“在被朱鹭子抓住差点被吃掉的时候,冯龙德遇到了你,并且用弩箭与斧型戟将你救下。”如同没有听到朱衡宏的疑问一般,那个声音继续说着,仿佛在陈述某个事实似的,“在冯龙德让你自己决定是重新回到外面世界继续过着平平庸庸并且碌碌无为的无聊生活还是留在这里从零开始的时候,你经过长时间的考虑选择了后者......先是充当了一段时间的民工,随后被冯龙德塞进了新兵中成为了一名勃格霍尔长枪兵,期间你想要成为勃格霍尔步枪兵,然而你的射击水平惨不忍睹只能遗憾地落选......在正式成军后,你幸运地被提拔为了勃格霍尔长枪兵的连队长,并且在你人生第一次参加的战斗中为了救出一个你才刚刚认识时间并不长的勃格霍尔长枪兵而倒在了大群阿兹特克战士的马夸威特刀之下,最后被往生献祭转生为了一个永生不死的尸巫,对不对,朱衡宏?”
“没错,是这样,怎么了?”朱衡宏嘁了一声,这个神秘声音所说的内容让他越发地搞不明白它是什么了,总该不会真是自己的潜意识吧?不过这个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女性的什么鬼啊?
“转生为尸巫后虽然跟生前的区别并不是特别大,还能长生不老,但是有着一个相当关键的一点。”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声音顿了顿,“被往生献祭转生为尸巫之后,你的灵魂就会从原本的精神状态转变为了往生者的灵魂之火,并且会自动与冯龙德那个不死君王的灵魂之心产生深层的灵魂联系,也就是灵魂誓约......朱衡宏,灵魂誓约是什么,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是的......从灵魂到身体,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死君王的所有物......”艰难地点了点头,朱衡宏承认了这个事实,并且语气听上去有些纠结,“无法背叛,即便稍微有点背叛的念头,灵魂誓约所带来的约束力也会强行将这个念头抹去......”
“看吧,你是成为了尸巫,一个彻头彻尾的往生者,获得了永生,以及力量。”那个声音报以肯定的语气,接着继续说道:“然而你整个人,整个灵魂,都是被那个人所彻底控制的,就如同木偶一样,被无形的线所牵引着......不是吗?”
朱衡宏没有说话。
“可以这么说,你用你自己的一切,生命与灵魂,换取到了这么一副超越普通人类的强韧躯体,以及更强大的力量,甚至是冯龙德的信任。”那个声音慢悠悠地说道,语速之慢可以让开始沉默并且双手不由自主按着自己太阳穴的朱衡宏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在经过不短的时间彻底适应了自己新的种族身份与所带来的能力之后,你就积极投入到了条顿军队中,并且用自己的勇气与力量在战斗中证明,作为一个曾经的华夏华裔人,你对得起你体内的先祖血脉,使得你如愿以偿地成功晋升为勃格霍尔区队的区队长。”
“但是呢,在你自己的灵魂深处,你却始终抱怀着恐惧。”那个声音缓缓地叙说着,就如同讲解着其他人的经历一样,只不过这些内容正是朱衡宏所亲身体验过的,并且他也不敢完全否认,“你在恐惧,因为你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你已经是一个在世人看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不死生物,你也丧失了的生育能力,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后代......这对于传宗接代尤为重视的华夏华裔人来说,是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吧?”
“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出言反对。”似乎见到朱衡宏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回答,那个声音保持着近乎于调笑般的语调说道,即便她所说的内容压根就不好笑,“你自己也承认这些,不是吗?”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朱衡宏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真是讽刺啊,获得了几乎所有世人都渴求的永恒生命,却同样失去了繁育后代的能力,似乎在冥冥之中,一切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呢。”那个声音继续陈述着朱衡宏内心深处那始终不愿意去思考的事实,“就连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也不再自由,彻彻底底地被自己的君王陛下所掌握......即便现在看来,你的君王陛下非常宽厚,就算你出言调侃他或者讽刺他,他也只会一笑了之或者笑骂着回应你,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惩戒来......但是,你能肯定,他永远都是这样吗?”
“作为一个曾经胆怯懦弱的普通青年,经历过真正的死亡之后,你做得一直很出色。”似乎是觉得始终都说这种恐惧太无聊了,那个声音突然转移了话题,“曾经的你连一个小组的组长想要当上都非常困难,并且也具有华夏特色的‘三好学生’你也一年都没有当选过,你在进入到幻想乡之前你完全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转生为尸巫后,你逐渐爆发出了跟你原本的性格不符的热情与动力来,不断学习让自己更像是一个称职的条顿军人,熟悉着自己的武器、自己的铠甲、自己的灵魂与自己的能力,厚着脸皮向那些如同死亡天使一般的卫队骑士们请教战技如何施展,卑微地向巫妖法师们求教如何使用维护你现在这副躯体鲜活状态的神奇魔法与简单的黑暗系魔法,为的是什么呢?朱衡宏?”
“我只是为了对得起救过我一命、并且让阵亡的我得以重生的君王陛下而已......”朱衡宏艰难地开口说道,语气凝重而又显得有些苦涩。
“不仅仅只是这些吧,朱衡宏?”那个声音好像微笑了一下。
“......”朱衡宏没有回答。
“你是有野心的,朱衡宏,你自己也默认了。”轻描淡写地说出朱衡宏在灵魂深处最不想要去面对的这一点,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普通之后,你原本只想着得过且过这一生的心态改变了——你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你想要让自己更拥有权力,你想要跟自己原本无聊透顶的人生彻底告别,不是吗?所以你一直都在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精英一些,或者说......”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略微停顿了几秒钟。
“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条顿人,不是吗?朱衡宏?作为所有条顿部队中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华裔民族身份的基层指挥官,你想要证明你要比来自于其他民族的基层指挥官更加出色,应当拥有更高的地位,所以你在战斗中身先士卒,在日常训练与区队管理中勤勉工作,为的就是想要野心勃勃地再上一层,成为一个统帅数千人的勃格霍尔大队长......在外面世界中,这就相当于一个加强团的团长,区队长只能等同于一个加强营的营长。”
“你想要更进一步,然而,成为勃格霍尔大队长的不是你,而是跟无名小卒没什么本质区别的陶德,一个人到中年却在遇到冯龙德之前混得相当一般的小股雇佣兵的小队长。”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而朱衡宏听到这句的时候戴着板甲手套的双手已经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连自己抓着的部位上的头皮已经开始渗出丝丝鲜血都没有察觉,“你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虽然看似满不在乎,还跟自己的兄弟与部属们表示自己看得很开,因为整编出来的勃格霍尔大队绝大多数都是原来的外界人类雇佣兵,你与你的部属们此前跟他们的接触并不多,也没有并肩作战过,贸贸然成为他们的指挥官会是一个比较失策的决定......但是,你真的完全就是这么想的吗?朱衡宏?”
“不,你并不是完全这么想的,因为你觉得,不管是指挥能力,还是个人的资历,那个粗鲁的中年雇佣兵小队长根本比不上身为接受过系统素质教育的现代人的你,不是吗?朱衡宏?”
“虽然在求学生涯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划水,但可以确定的是,你的知识层面远比那些只接受过寺子屋类似于古代私塾般的简单教育的幻想乡本地人类或者恐怕连字都不认得的绝大多数来自于其他世界的人类丰富得多也高得多,半桶水总比空桶更有分量,是不是?”
“也正因为你跟他同样是来自于外面的世界,所以他才会破格提升你从一个普通的勃格霍尔长枪兵成为了连队长,以及现在的区队长,不是吗?拥有现代思维模式的你,永远都比那些目不识丁的家伙们能更加透彻地理解并执行他的命令,对不对?”
“然而,不幸的是,他提拔的不是你,而是那个陶德。”
“并且你自己也非常清楚,新整编的勃格霍尔大队并没有达到满员,由外界人类雇佣兵整编成的新条顿士兵们数量只能达到三个区队左右,所以极有可能......不,是肯定,你的勃格霍尔区队会被并入到新的勃格霍尔大队中,也就是说,你将会是那个陶德大队长的部属了,朱衡宏。”
“作为他手下最为勇猛善战的条顿士兵,虽然你觉得自己比不上他身边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黑骑士与巫妖法师,但在同样普通的人类与新晋往生者中,你的灵魂之火是最旺盛的,并且也是最悍不畏死勇猛善战的。”
“你真的甘心在明年春天到来的那一天,眼睁睁地看着本应属于自己的大队长溜到陶德的手中吗?”
“并且你真的觉得,他现在还是在你的心目值得尊重敬仰的不死君王吗?”
“该不会......你认为,他乐意跟你开开玩笑,聊聊相互之间都感兴趣的话题,也不在意你有时候的胡诌,你跟他之间就是平等了吗?”
“你觉得......他真的是一个慷慨豪迈的不死君王吗?他......真的与那个荣耀的身份相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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