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一现身,就笑呵呵的拱手道:“诸位道友,渡化世人乃悲悯情怀,接引仙缘为道法自然,所谋都是好意,不必只责他人欺夺众生之信,那样好意反成恶行,诸位之修为都是心如明镜,我镇元就做个和事佬如何?”
镇元大仙说的话有意思,概括了世间的一种情况,比如李四告诉张三:“只有上帝才可以救赎你。”又有王二告诉张三:“只有真主才能救赎你。”张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李四跟王二先打起来了,世间动乱之源往往如此。
也许李四跟王二都是真心的出于好意,认为可以救赎张三,对方不该欺夺众生之信。但这种事情做过了头,从“只有xx才可救赎你”变成“不奉xx就是邪敌”,那样好意反而变成了恶行。——做为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梅振衣,是这么理解镇元子的话的。
镇元子一出现,梅振衣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些高人是不会动手了,本来这些人也不想动手。大家站在云端上,不仅是法舟横锡杖封住了清风的去路,东华帝君拱手也封住了武皇的去路,随先生与身后的众位金仙列阵,与对面的众高僧对峙,谁都没法妄动。
这些人聚在一起各展玄妙境界,法力实在太强大了,仙家法力在人间彼此施展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并不是通常人们所想像的来一场核爆发,而是这一片空间同时归于沉寂清明,谁的神通都归于奇异的平淡。
梅振衣发现了一件事,是神识感觉到的,无语观音术“失效”了,不是说法术不好用,而是在这个地方就算以无语观音术开口。所有的人也都能听得见,向某个人发送神念也等于向所有人发送神念。这一片空间内只有一处地方是混沌的,那就是正中间,站到那里可以面对所有人。
四面都有人,站在中间却可以面朝所有人,能感受到所有地妙法境界相互克制,这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移转空间,只能这么玄妙的形容出来。梅振衣发现这些高人的大神通手段相互克制。形成了这种奇异的场面,然而却没有封他的去路,也许他在这里是最微不足道的角色,或者是诸位高人有意为之。
梅振衣从内心深处不希望众人起冲突,那样的话洛阳城可就倒霉了,而且他知道这些人自己也不想起冲突,已经形成了一个僵持地局面,这时需要一个人出来劝解。这么做也是需要勇气的。必须站到正中间的那个位置,这片沉寂清明空间中混沌的一点,假如这些人动手的话,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在那一点。
梅振衣一咬牙,正想移动身形站到场中去。清风目露赞许之色,然而就在这时眉头又微微一皱,因为镇元子抢先一步突然出现了。清风没有说话也没有发送神念,只是用最普通的暗示方式。大有深意的看了梅振衣一眼。
梅振衣看懂了清风地眼神——你本可以有这场大功德,现在让镇元子给抢走了。
这么多高人谁都不愿动手缠上无边业力,但场面又是奇异的僵持,这时有人出来化解冲突于无形,无疑是一场大功德,在场的人今后谁都欠他一分人情,想想这都是些什么人?镇元子刚说完,随先生就笑道:“大仙。你既想做和事佬,请问有何高见?”
镇元子一指脚下的皇宫:“人皇印就留在皇宫吧,今日不必理会,佛指供在洛阳,何时迎回法门寺由世间人自取。宫中有变,我等就静观其变,实无插手的道理。”
武皇说话了:“那我呢?”
镇元子一笑:“你地帝王身在宫中,那就经历帝王家事。莲台真身在云端上。镇元恭祝大势至菩萨历世化身修行圆满!”
镇元子说的话很刁啊,居然一言点破了武皇的来历——大势至菩萨历世化身。并非本尊法身。而是大势至菩萨斩出的历世修行化身,托舍入轮回经历一世,梅振衣今日是第一次听闻。
镇元子话一出口,小和尚法舟低头双眼垂帘双手合什念诵佛号,云端上众高僧一起开口合念,玉皇大天尊及身后众金仙都竖单掌稽首做行礼状。武皇什么话都没再说,在云端上盘腿而坐,身下出现了净白莲台。这十二品莲台正对着镇元子地方向却缺了一瓣。
此刻这一片空间已经浑然一体,宛如世外奇异的存在。外面的人谁也不会察觉到里面任何一丝情景,所有的法力波动与声色光影都不会再传出去,除非来人的修为境界还能超过大天尊、镇元子、法舟等人。而外界的一切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神识所及之处丝毫无碍,宛如冷眼旁观婆娑世界。
梅振衣感觉有些恍惚,并不是灵台蒙蔽,与之相反,他此刻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但是在这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中,感觉脚下洛阳城中地一切所见所闻闪现的实在太快了,以他的修为,神识中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
天上热闹,地下一直也没闲着。张柬之拥太子入宫门,直至内殿斩关而入。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闻讯跑到廊下来看出了什么事,正值羽林军冲来,刀光起处将这两个俊美的男子斩成几段。众人一直来到武皇寝宫的门口,门外侍卫环立,张柬之扶着太子上前喝斥众侍卫不要妄动,扣响了大门。
武皇听见人声嘈杂,料知有变,坐在床上厉声问道:“何人胆敢做乱?”
张柬之等人拥太子入殿,一齐下拜道:“张易之、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入诛二逆,恐致漏泄故不敢预闻。臣等自知陈兵宫禁,罪该万死!”
武皇见此场面也知无法挽回,怒视太子道:“汝也敢为此事吗?二张既诛,可还东宫。”
羽林将军恒彦范道:“太子怎能再返东宫?先皇以爱子托陛下,如今年齿已长。天意人心久归太子。臣等不忘先皇厚恩,故奉太子诛贼,原陛下传位太子,上顺天心,下孚民望。”
武皇不欲答应,但此形势又不好不答应,环顾殿中诸臣道:“我待诸位不薄,不意能有今日。这里都是我特拔重用的治国之臣啊。”
武皇几十年积恩威已久,目光这么一扫视下去,群臣皆俯首有愧色,太子更是打哆嗦。这时崔玄暐道:“拥先皇与陛下之子登大位,便是报大德。”此话一出群臣附议。
武皇一拍床案道:“罢、罢!”把眼睛一闭也不再理会。
至此水到渠成,张柬之率众拥太子出殿,命羽林军收捕二张余党。此时还缺一道手续,就是武皇命太子监国的敕书。太平公主又入宫劝武皇。终于把敕书拿到了手,第二天武皇下诏禅位。
张柬之拥李显终于复辟功成,仍复国号为唐,大赦天下改元神龙。有功之臣当然皆有赏,张柬之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暐为内使,恒彦范、敬晖为纳言赐爵郡公,王同皎为驸马都尉兼右千牛卫大将军赐爵郡公,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赐爵国公。
梅孝朗没有直接参与宫廷政变。本人也没有升赏,加荫其子梅振衣为定远将军。
云端之上地梅振衣又升官了,这回成了武散官将军,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李显复位为唐皇,改神都洛阳为东都,但没有立刻回长安还是留在洛阳理政,武皇退位为太皇,居住在上阳宫。李显率百官往上阳宫拜见武太皇。加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
武氏退位时地尊号是则天大圣皇帝,驾崩后被削去帝号,尊为则天大圣皇后,后世始有“武则天”之名。“则天大圣”这四个字,多少让人联想到后世小说中杜撰的“齐天大圣”。
这一切,云端之上地梅振衣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看都不行,哪怕闭上眼睛也是元神明澈无碍。在这一片玄妙地空间里。没有寻常五官的限制。他看见的还远不止这些,因为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武皇的帝王身仍留在上阳宫中,天上的众位高人也一直站在那里“看”着。
接下来将近一年时间,梅振衣看见了太多他原本并不太了解,甚至是他不愿意看见的事。包括朝堂争斗、宫廷隐秘、后宫污秽甚至难以启齿不堪入目之事。
他穿越前阅遍市井精通江湖八大门,照说经历已经很丰富了,穿越后尤其是近年来只在山中静修不闻世间事,万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种经历,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证过的,刚开始有些好奇,再后来有点恶心,渐渐的有点麻木,到最后就不得不超然而旁观了。
李显他这一辈子始终生活在母亲地阴影下,性格懦弱没什么主见,多年来日日惶恐不已。倒是他的原配太子妃韦氏经常劝慰他:“祸福无常,何用慌张?”这个女人亲眼看见婆婆武则天一生的显赫,受其影响极大,也欲行效仿。
李显登基之后,疏于治国只在后宫享清闲。倒是皇后韦氏好揽权柄,比武则天初当皇后时威风更盛,竟追封其父韦玄贞为上洛王,大臣劝阻而李显不听,一切都顺着韦后的意思来。武则天退位二张党羽伏诛,但诸武弟子并未尽数受牵连,武三思仍在朝中。
武三思之子武崇训娶了韦氏之女安乐公主,公主出嫁之时备极铺张,皇亲贵戚无不往贺。待李显复位后,张柬之尚掌大权,有心腹秘语道:“二张虽诛,三思尚存,去草不除根,恐其复生。”
张柬之则答道:“大事已定,尚有何虑?”并没有当一回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话说李显召幸女官上官婉儿,册封为婕妤。其实那上官婉儿在武皇当政之时就不怎么干净,曾与莲花六郎相戏被武皇呵斥。武三思依仗武皇势力常留宿宫中,与上官婉儿眉来眼去早已勾搭成欢。
三思年岁虽长但生得健硕,枕席上的功夫具有特长,婉儿自是喜欢。后经李显召幸,也常叹命不由人嫁于老夫。床上风光远逊于武三思。偏偏皇后韦氏也是个淫妇,掌权之后在宫中一手遮天肆行无忌,竟然也动了花心。
韦后行事效仿武则天,但她可比武则天过分多了,武后是在高宗驾崩后才蓄男宠的,而李显仍在韦后就想乱来。婉儿素来机警乖巧,十分会讨韦氏的欢心,两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就连房帷私事也不避讳。韦氏曾有一次无意中问道:“你经皇上宠幸,滋味如何?我看似食哀家梨,未曾削皮何能知味?”
上官婉儿当然听出了皇后地弦外之意,竟在宫中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在李显留宿别宫时,悄悄为韦氏引荐情人,伟丈夫正是武三思。从此之后武三思常常出入禁掖,享受那一箭双雕之美事。宫中放肆只瞒着皇上一双耳目。
有了这层关系,韦氏与婉儿常在皇上面前举荐武三思为栋梁之才。李显也乐得将政事甩手,拜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上官婉儿为昭容,专管宫中诏命。
张柬之这时候才着急了。入朝面奏,请皇上削诸武权柄,哪里还来得及?如今的李显,已经乐呵呵地被韦后、武三思、上官婉儿等人架空了。张柬之谏言无效。反而引起了武三思的警惕,与上官婉儿密议造出一种墨敕,只说是皇上手迹,不经中书与门下二省直接颁行。
宫中诏命都由上官婉儿掌管,盖上玉玺外人也无从辨明。反正李显即位后没有多长时间,朝政大多已被武三思、韦皇后、上官婉儿等人把持,在朝中大行排除异己之事,韦氏地野心如武则天一般。张柬之等复唐元勋成了她的眼中钉。
想对付这些人可不容易,武三思心里也嘀咕,曾与韦后暗语道:“张柬之等人出相入将,去太皇尚易如反掌,皇后自视势力与太皇孰重?若不早谋恐受其害。”
韦后闻言竟想出一条匪夷所思之计,阴笑道:“何不封几人为王,阳示尊崇阴夺权柄,待他们手无大权再慢慢摆布。”武三思连连称妙。
此后韦氏接连在李显面前进谗言。说张柬之、恒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暐等五人恃功专横。恐将不利于社稷。李显耳根软,这话说多了也不得不信。但五人有功无过不好贬谪,就问皇后该怎么办。韦氏建议道:“不若封王,明为尊崇暗为抑制。”
自古以来开国之功才可异姓封王,而且下场大多不是很好,一般的朝臣除皇亲国戚之外封爵最高到国公为止。这个离奇的建议竟然被李显采纳了,下旨封张柬之为汉阳王、恒彦范为扶阳王、敬晖为平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崔玄暐为博陵王,五人封王罢知政事,只需每月朔望二日入朝。韦后与武三思趁机将一批投机讨好地弄臣安排入朝中,占据重要权位。
这一幕又一幕,梅振衣在云端之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明白了那些仙家高人谈论世间事为何是那样的淡然,估计他们对种种狗逼倒灶事见得已经太多了,心中早已超然。
武则天从二月初退位,到十一月末驾崩,整整有十个月时间,云端之上地武皇从落坐净白莲台到圆寂,也是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梅振衣会觉得恍惚?因为所见世间一切闪现的太快,站在一片奇异的空间中,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云端上的小和尚法舟仅仅念完三声佛号而已!
这十个月梅振衣还看见了许多别的事,比如知焰与梅毅来到洛阳进了南鲁公府,随后又飞天四处查看。梅振衣当初是自己来地,告诉知焰放心在青漪三山镇守,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知焰也来找了。
梅振衣是在张柬之府上“失踪”的,大事成功之后,梅孝朗当然要到张府接儿子,张柬之却交不出来也说不清梅振衣地去向。梅振衣所住的小院有侍卫守护,没人看见他离开一步,只有张小姐突然发现梅振衣消失,和外人也说不清楚。
梅孝朗刚开始心中有数,知道儿子的神通,所以没担心。但这么长时间见不到梅振衣回来,连知焰仙子也赶到洛阳寻找,他也开始担心了,几次逼问张家,而张柬之上哪里去找人?待到张柬之封王之时,满洛阳的人都暗中传闻梅孝朗之子在张家做客时不见了,南鲁公与汉阳王闹翻了。
这些只是传闻,因为梅孝朗并未报官,对外人只说儿子入山修道去了。知焰都找不到,报官府又有什么用?但是梅孝朗与张柬之不合的消息,已传遍东都。
梅振衣就在云端之上,知焰城里城外飞天来回很多次,为什么就找不到呢?众高人各展神通境界对峙,镇元子站于中枢,这一片空间仿佛就从世间消失了。里面能查觉外面地事情,而外面根本发现不了。就算知焰在皇宫上空飞过,也根本进入不了众高人所在之处。
这一片云端上就是这么玄妙,小和尚法舟不紧不慢念了三声佛号,人世间已过去了十个月,宫中武太皇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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