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说过,集中力量是基本战术原则,也是战略原则,这样做好么?国家都还没独立,就先着手发展水面舰队的力量?”
沙发上的客人想了想,接着说到:
“就算设计通过,你也没有时间去建造这些大型战舰。”
时间,对精灵阵营来说,最有利的是时间,最不利的也是时间。大型战舰可不是潜艇和战车,很难进行流水线分段作业,从图纸冻结,铺设龙骨,切割第一块钢板开始,到最后舾装,小型驱逐舰也要花掉半年以上——这还是以熟练的技术工人和资源充足,日夜不停的三班倒,且没有战争和恐怖活动来干扰为前提的理想状态。真正到了总体战时,昂贵又建造周期长的大型军舰不是在船台上拆掉回炉炼钢造潜艇,就是拿去做浮动炮台,实属严重的重复建设和严重浪费。
最后,要让满脑子都是陆地领土、海权意识仅仅停留在“海外有殖民地和大量贵金属”层次的老爷爷们同意建造军舰的预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尽管大家对海外殖民地带来的丰厚利润有目共睹,不过本土的安全显然更要紧,距离开战仅剩一年,大家是不会有兴趣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中排不上多大用处的海军拨款的。最后,基于政治本能,一部分老爷爷还会胡搅蛮缠一番……
没有迫切性,没有实际意义,这个提案不可能通过。
“他们会同意的。”
搅拌着牛奶泡沫。李林平静的说到:
“在适当时机,议员们也会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和慷慨。”
“元老院什么时候变得慷慨了?”
不加掩饰地怀疑,以及讽刺。自从芙蕾娅第一个嘲弄地称呼评议会为元老院开始,军警宪特等暴力部门私底下都这么叫评议会,到了最近,民间也学会了。
李林笑了起来,把咖啡和今天的《亚尔夫海姆日报》放到她的面前,指着头版下方的豆腐块。
“这就是老爷爷们慷慨的原因。”
关于斯科特案的跟踪报道占去版面的八成,在不起眼的下方,是标题为《公国资金缺口扩大。寻求更多贷款》的文章。
这似乎……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只是李林将公国变成债务奴隶的阴险计划的阶段性成果,一个看上去还算可口的胜利,可是跟海军申请战舰建造关系不大。
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有关系。毕竟很少有人会去相信。当沙皇陛下和他的政府无力偿还贷款的时候。他们会老老实实地按照协议把自己裤子当掉。当工人甚至卖器官来还钱。守信这种美德很少是自发行为,涉及到经济问题时更是如此。不论对方是庶民、贵族还是沙皇,到了无力偿还欠债时。他们一定会选择赖账,他们守信用的可能仅仅高于律师和银行家。所以,为了收回那些钱,亚尔夫海姆需要足够的战舰开进拉普兰湾,用大口径舰炮来讨债……
可那毕竟是遥远未来的事情,况且在彻底搞定人类阵营,并且把这个巨大的战果消化掉之前,精灵阵营也很难和公国翻脸。真有那么一天,陆军和空军也能完成这个工作,这两个军中都有相当丰富的强拆经验,其工作效率是海军难以比拟的。
因此,海军战舰和公国的贷款,两者不存在能产生关联的要素。
“但阿尔比昂跟查理曼正在争先恐后地向公国提供贷款,并将由此引发激烈冲突,到那时,我们就需要战舰了。”
李林放下咖啡,嘴角微微上扬。
“根据史塔西的情报,沃尔辛厄姆和黎塞留都派出了秘使,私下接触斯托雷平,保证以优惠的条件向公国提供贷款,附加条件是半年内必须向阿尔比昂或查理曼开战。”
很有意思的情形。双方提供的贷款数额大致相当,利息也差不多一样低,条件也惊人的相似。唯一的区别是阿尔比昂要公国向查理曼开战,查理曼要求公国再次和阿尔比昂开片……
如果有设立年度冷笑话大奖的话,这段三角形的“相爱相杀”倒是可能成为夺冠热门。
沙发上的客人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智慧种的历史一直如此,他们从历史中学到的,就是什么都没学到,各种惊人相似的冷笑话总是在不断出现,问题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发生了什么?”
“查理曼的造舰计划。”
“造舰计划?”
客人愣了一下。她听说过那件事,在《海军军备协定》签字之后,查理曼根据协定对战舰吨位、性能的限制,对原来的造舰计划进行相应调整的产物。在这个月,查理曼的“条约型巡洋舰“——德格拉斯级巡洋舰就将下水舾装,数量只有三艘。这个数字不算多,更没理由挑动阿尔比昂人敏感的神经。
她想了想,问到:
“有什么问题?”
“查理曼人作弊过头了。”
李林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桌上。
“在海军军备控制谈判之前,黎塞留和海军部的人就找到我这里,希望根据谈判设定的底线,建造一种威力足够的巡洋舰,在战时稍加改装就能充当主力舰使用。说白了,就是钻空子。然后我们依照客户要求,设计了德格拉斯级快速巡洋舰。”
一条搭载68门12磅炮、承载力和主力舰相差无几的“轻”巡洋舰,炮位是按照24磅炮设计的,一旦条约失效,立即能换上一等战列舰使用的24磅炮,将其编入战列线。
可以想象,阿尔比昂人很生气,他们立即对此表示了谴责。
“‘在阿尔比昂王国遇到财政困难的时候。故意钻条约的漏洞,蓄意挑起海上军备竞赛——不得不说,这是相当严重的指控。”
作为老牌海上强国,阿尔比昂总以为全世界只有她才能无耻,当发现被他们眼中愚蠢的查理曼人狠狠涮了一把的时候,他们就差没跳着脚骂娘了。
“阿尔比昂人很生气,但他们缺乏报复的手段,毕竟从纸面数据上来看,查理曼是遵守条约的。他们不可能、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为此和查理曼开战,不过尽管财政困难无法支撑起一场全面大战。支撑公国和查理曼进行一场代理人战争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像你一样。”
客人冷冷的评论到:
“而查理曼也打着相同的算盘。利用公国牵制阿尔比昂。为查理曼朝南方和海外殖民地扩张扫清障碍。双方矛盾激化,最终变成一场海上战争,条约彻底作废,造舰竞赛重新启动。”
一个没有条约约束的海军军备竞赛时代。进而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引发一场横跨军事、政治、商业的全面对抗。最终走向世界大战。
与之前不同的是,亚尔夫海姆不能像过去那样只做壁上观,他们也要对此做出反应。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不列颠和法兰西帝国相爱相杀时都会把新大陆的米国倒爷们卷进去,公然在海上劫掠商船抓米国壮丁,引发“准战争”,甚至在把矮子一世流放后,英国鬼畜们还念念不忘拉清单算旧账,派出远征军把华盛顿夷为平地,一把火烧了国会大厦,把那栋建筑变成后人熟知的颜色才算完。没有人类希望帝国那种优越的地缘环境,身处四战之地的亚尔夫海姆没有任何可能置身世外,为了自己的独立,以及独立之后的国家战略,势必需要早做打算。
“就像老话常说的那样,未雨绸缪。”
李林接过话头。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知道这一点,其它国家也知道,做些准备防患于未然,不是坏事。”
眼下亚尔夫海姆和阿尔比昂还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但未来某个时候,围绕海外利益和海权争夺,以及阿尔比昂联合大陆第二强国围殴第一强国的传统国策,两国很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战,届时亚尔夫海姆不可能只靠潜艇和水雷来打赢战争,大型水面舰只同样不可或缺。眼下以“防止公国赖账”为理由,进行先期设计和试验,然后小规模建造一批试验舰,积累船只建造、设计的经验和足够合格的人员后,亚尔夫海姆就可以利用强大的工业实力迅速量产军舰,建设一支足够强大的菜鸟海军,去和阿尔比昂王家海军对掐。
相当稳妥的“小步快跑”战略,也很符合亚尔夫海姆的状况——明年对查理曼开战之后,亚尔夫海姆肯定会获得几个出海港口,与海外利益的关系更加紧密,与阿尔比昂发生冲突的风险一并增加。到那时候,就真的需要那么多战舰了。
长远的目光,精密的计算,让人赞叹的智慧,不过客人对此兴趣缺缺。
“到那时候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诚然,我们的契约直到明年战争结束为止,都是有效的。”
手指交叉在一起,李林摆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回答。
“等到我军压制查理曼,你……不,‘你们一族的愿望便会实现。为了从永生的旅程中解脱,为了真正的自由,还请您继续和过去一样协助我们,尊敬的古代种、不死鸟的莱尔菲尼克斯小姐。”
无忧无虑的口吻这么说着。
不死鸟、凤凰、贝努、菲利克斯——对她们的称呼有很多,但这个古代种比龙族更加神秘,几乎没人知道这一族的实体。即便同为古代种的龙族,也只有少数几位高位长老知道一些内情。不死鸟一族在历史中留下的足迹,只是偶尔划过天空留下的惊鸿一瞥以及传说中客串一下跑龙套的角色。
神秘、美丽、不问世事,这就是不死鸟给人的映像,不过实情却截然相反。
作为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母神经常干涉、遏制智慧种的发展。在进行干涉的同时。她也一直隐身幕后,尽可能不让智慧种们察觉到自己受到了干涉,避免引发未知的变数和不必要的反抗,由此构成一个无限停滞的循环世界。
不过,这其中存在矛盾。
为了尽可能精确的实现干涉操作,母神就更非得仔细观察她的创造物不可,必须巨细靡遗地观察创造物的价值观与感情变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才能设计出更有效率且更为隐蔽的干涉策略。
可另一方面,母神的出现又不能让智慧种社会察觉。所以只能借助教会来间接了解情况。只是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的速度不够快。经过教会转述的信息,其可信度也需要打个折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不死鸟被创造了出来。
如果说神意代行者是母神直接介入历史的“神之手”,不死鸟则是观察、监视世间动态的“神之眼”。在漫长的历史中。将各种情报准确传达至母神那里。以便母神及时做出决策,对智慧种的发展设定路标。
作为忠诚的“神之眼”,不死鸟一族的生态也是非常奇特的。“即是个体。也是集体。即是父母姐妹,也是不同的自我。在永生的旅程中,不断重复南柯一梦”——这番充斥矛盾的论述,正是这一族的真实写照。
在历史记载和传说中,不死鸟数量极少,似乎生育率比龙族还要低下,但肯定维持着一定数量,从而保证种族繁衍。
事实上,这是个先入为主的误解。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就只有一只不死鸟。
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不死鸟便遵循本能去寻找猎物,选定合适对象后,将目标的外貌、记忆、人格以及留在“根源记录”上的人生整个吞掉。通过这种它们自己称之为“吞噬时间”的作业,转化为与本尊毫无分别的“伪物”。一边在智慧种社会中生活、成长,一边透过自己的眼睛——以智慧生物相同的目光,仔细调查、分析社会和文明的发展程度、以及价值观变化,然后反馈至母神那里。等到吞噬掉的“时间”消耗殆尽,它会寻找新的目标,开始新一轮循环。
这套运行机制一直非常有效,但也存在几个问题。
首先,在“吞噬时间”的过程中,吞噬对象的人格、情感会被一并继承下来,并且一直保留下去,不会随着吞噬新的猎物而被清零。人格的不断积累让不死鸟越来越难以称之为单一个体,不同的人格和经历在体内沉淀,使她越来越偏离创造者所设定的要求,甚至于对被设定用途这件事情产生了倦怠和厌恶,进而演化成从这种轮回中脱离的冲动。
这还只是精神状态的不稳定,有足够耐心开解的话,也不是不能解决。但第二个问题就没那么轻松了。
基础数据承载体——用浅显易懂的说法,也就是所谓的“灵魂”。在不断变成各种伪物的过程中出现了损耗,反过来影响到了**,出现快速老化的症状,必须通过经常吞噬他人的时间,对“灵魂”进行修补,才能维持到**使用的期限。
至于吞噬的对象,虽然没有具体的规定,但一般都是越年轻越好。
“对我来说,人世就像一个点满了蜡烛的圣堂,有些蜡烛刚刚开始燃烧,有些蜡烛烧得正旺,有些蜡烛即将烧到尽头。但只有前两种是我能吃的。”
理论来说,猎物越是年轻,不死鸟所能攫取的时间也越多,为此李林经常会定期给莱尔提供花钱买来的小孩和婴儿——反正监护人都同意转移所有权,也没有人权团体来说三道四,怎么使用都不会产生问题。
唯一能算问题的,也只有莱尔的罪恶感了吧。
连人生为何物都没有明确的概念,没有戒心,也没有防备的幼小生命,在自己手中衰老、干瘪,最终失去重量,化为尘埃。
“那些孩子……对我笑了。”
每个被莱尔抱在怀里的婴儿,都会笑。
婴儿不可能知道她要对自己干什么,委身在温暖、舒适的臂膀中,天真无邪的婴儿们,撒娇、爱慕似的对着莱尔笑了。
没有心机、没有客套,更没有罪恶的娇憨笑容。
眨眼之间,婴儿的重量、体温和那个笑容消失在自己的臂膀之中。无尽的空虚和罪恶铺天盖地的冲击身体和心灵,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任由撕裂般的痛楚折磨全身。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人类就好了,这样就会有人把我送上法庭,断我的罪,为那些婴儿小孩镇魂。”
但那只是幻想和逃避。现实是,连虚伪的安宁都得不到,就要继续为母神工作,为此累积新的罪业。
“其实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清理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哦。”
咖啡杯和杯盏轻碰的声音与淡然的邀请重叠在一起,从那声响中能感觉的到,足以让听闻者身体发热的某种诱惑。
“只要几秒钟,不论是迄今轮回的经历,还是某一段特定记忆,都能进行格式化,再进行删除。不会有任何痛苦,也不会产生副作用。”
将记忆数字化的实验在他诞生之前就已经获得了一定成果,相关实验的细节就在资料库里,加上这个世界的操作系术式进行辅助,要彻底删除某些记忆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没有副作用……那就未必了。
所谓人格终究是在记忆和经验基础上成形之物,记忆的缺失肯定会对人格产生影响。当然,这正是李林所需要的。
一个没有道德感,且忠诚的监视之眼,对他的计划会产生很大的正面效应……
“不必了。”
莱尔断然回绝。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只想实现唯一的愿望。”
带着罪恶和悔恨,从无尽的旅途中得到解放,以此求得永远的安宁。
也即是——
死。
死即是安宁,死就是救赎,唯有死亡才是脱离永生地狱的钥匙。
自杀志愿者特有的思维,在少女女凄然决绝的脸上绽放出哀伤的一笑。
“代行神意的超越种,你只是我的死。如果你要玷污我的旅程,亵渎我迄今为止的罪业,我宁愿承受神罚。”
只有“那个”不想被人染指,更不想让人肆意涂改删除,唯有这一点绝不妥协。如果硬来的话,就算明知徒劳,也要拼死反击。
“嚯——”
红瞳微微眯起,李林温柔地笑了起来。
“那就还请你和之前一样协助我们吧。”
冷不防空气中划分出整齐的方格,无数色彩的发光粒子在方框内跳动,覆盖真实的景象,上百个方框内描绘出相同数量的人脸。
上百张不同人类的外貌,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截取图像的时间地点也有所差异,绘制角度、尺寸也不同,仿佛随机抽取的一大叠肖像画。
望着那些人像,莱尔不禁屏息。
“和之前一样,贵重的实验材料就麻烦你看管了。”
犹如愉悦,仿佛嘲弄地宣告,吐露在色彩斑斓的办公室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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