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凯撒陛下素来诡诈多疑,这除了和他本身的地位有关外,还与其前半生飘零无依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亚雷没指望对方能在短时间内改变过来,但是也免不了心生芥蒂。

  好在奥菲拉尔伯爵行事极为低调,他的到来并未在前线部队中引起太大波澜,联军继续有条不紊的向塔尔马克行省方向前进,最终在阿利科克城、埃尔伯勒城、布拉肯顿城周边驻扎下来。

  六月正是艳阳高照的好时节,金灿灿的麦子随风摇摆,仿佛等待着辛勤的农夫们进行收割,虽然王国北方的夏季来的有些晚,但如今也早过了收获的时令,可那大片的麦田依旧无人打理。

  这并不是说此地平民已经富裕到了可以随意浪费的地步,而是三国联军在边境线上陈兵四百万,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农夫们虽然可惜那些作物,但也只能狠心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望着大片的麦田,赫尔曼等人不禁喜笑颜开,穆锁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哈哈!看起来我的后勤补给有着落了,王都里的那些大佬们再也没法用粮食来要挟我们啦。”

  塔尔马克行省是闻名南望角的重要产粮区,地势以较为缓和的平原为主,每年南下的寒冷空气与北上的温暖空气在此交织,形成了极其充分的降水,将这片土地滋润得肥沃异常。

  只要再穿过奔腾不息的查特里斯河,联军就算是进入了加里曼丹王国的地盘,亚雷当初探查的时候就曾经见到过这条河,那时他就在内心里暗自发誓道:我要将这片沃土变成自己的地盘。

  不过如今愿望即将实现,亚雷自己却忽然踟蹰起来,战争就意味着死亡,他仿佛看见了房屋良田被烈火焚烧,无辜的平民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求存,他们惨嚎着、哭喊着、咒骂着,紧接着无数宛如实质的焦黑手臂向自己伸来,就在即将触碰到他面庞时才陡然惊醒过来,汗水瞬间湿透了衬衫,他使劲喘着粗气,刚才全都是幻觉?或者说是某种警告?

  可能是亚雷的动作有些明显,波拿巴侯爵立刻察觉到了异样,旋即有些好奇的瞧着他询问道:“怎么了?公爵阁下?您的脸为什么如此苍白?难道是生病了吗?”

  生病?这对特殊职业者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连普通武者都很难生病,更别提具有大骑士高阶实力的亚雷,于是他勉强微笑着回应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某些事情而已。”

  波拿巴侯爵闻言将信将疑,不过既然亚雷自己都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好多问什么,毕竟两人现在是上下级的关系,总要保持些忌讳和回避,不然抖了出军事机密,那场面就真的尴尬了。

  亚雷略微调整了下心态,旋即又语气严肃的说道:“这些粮食作物千万不要动,我们在这里立足未稳,可不能干出让百姓愤恨的事情来。”

  不动?那和暴殄天物有什么区别?美尔隆伯爵等人皱着眉说道:“元帅大人!现在军队的补给严重不足,后勤处拨发的粮食还总是缺斤少两,恐怕下批补给没到我们就已经饿死了。”

  亚雷自然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情,不过阿利科克城、埃尔伯勒城、布拉肯顿城及周边数十个城镇都曾经是德伦萨侯爵的领地,虽然对方名义上是亚伯拉王国的世袭侯爵,可是说白了就是将周围土地割让给了加里曼丹王国,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自认是对方的子民,而联军就和入侵者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现在做出强抢粮食的不义之举,恐怕会对接下来的统治造成极坏影响。

  联军高层都清楚亚雷的用意,对此也表示出赞成的态度,初来乍到的奥菲拉尔伯爵立刻献计道:“不如我们向这里的百姓高价购买粮食,也不用他们去收割,我们自己来动手,这样……”

  不管这位新任督军的主意是好是坏,亚雷都会欣然同意,这不仅仅是给凯撒王面子,也同样是给王都里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面子,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四百万联军在边境线上驻扎了两月有余,转眼间又进入了每年最炎热的季节,亚雷不仅囤积了近万顿粮草,解决了部队粮食的问题,同时还和当地百姓打好了交道,得到了无数赞誉,如今兵马钱粮、武器装备都已经齐全,就等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查特里斯河,征讨那些可恶的入侵者。

  虽然联军高层迫切的想要向塔尔马克行省进军,但是直觉却告诉亚雷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静静等待着沙巴克行省的魔灾彻底爆发……

  即便对方极力阻止消息扩散,可是这样的大事件又怎么能轻易隐瞒过去,如今的加里曼丹王国真可谓是内外交困。

  时间流逝,又过了半个多月,好消息再次传来,庞培帝国与库拉索帝国交战十五个月之久,最终在六月十五日当天取得了帕米尔高原会战的胜利,库拉索帝国被迫停战议和。

  同年六月二十四日,庞培帝国以支援盟军作战为由,动员两百万大军南下征伐,目标赫然是加里曼丹王国的北部盟友兰普特公国和奥比尔公国。

  这两个公国的总人口加起来不过两千来万,兵力更是不足八十万,哪有能力和对方抗衡,因此仅仅坚持了短短半个月就缴械投降,两位大公爵狼狈逃往加里曼丹王国寻求避护。

  庞培帝国嘴上说是支援盟军作战,但实际上就是想吃掉这两块肥肉,开战两年来对方都在左右摇摆,也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因为加入了同盟国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然而这对协约国来说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对加里曼丹王国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同盟国的主战国都在大陆北方,南望角仅有五六个并不算强大的盟友,而如今竟然还被灭掉了两个,他们立即变得孤掌难鸣起来,好在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对方又紧急动员了数十万青壮年参军入伍,算是勉强填补了军事力量上的空缺。

  盟国战胜的消息不胫而走,联军士兵们皆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亚雷同样极为大方的给他们放了两天假期,这场战争打了两年多的时间,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什么是轻松,包括他自己在内。

  如今正是初耕的时间,农田里到处可见忙碌的农夫,还有那秀丽的农家少女提着食篮给家人送去饭食,她们在田埂之间来回奔走,身上裹着粗布裙子,脸蛋上都挂着健康而羞涩的红晕。

  亚雷带着属下正巧骑马经过,都不由放慢了速度,穆锁这个粗俗的汉子按照以前在军队里的那副做派,骑在马上就对着路边田地里的壮硕少妇们吹起了口哨。

  赫尔曼的见状不禁摇头失笑:“穆锁阁下难道是两年没见老婆憋坏了?那你下回发军饷可要好好存起来喽,没准我们哪天攻陷了塔尔马克行省,就可以到那的妓院里好好快活快活。”

  众人对于这样的打趣早就习以为常,穆锁更是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说道:“赫尔曼阁下放心好了,我现在的存款可是够吃八辈子了,而且领主大人至今还欠我很多钱呢。”

  亚雷闻言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对方说的没错,他的确欠了别人很多钱,除了穆锁和艾达两人,还有冰霜巨龙萨拉、亚瑟公主奥莉菲丽丝以及菲欧娜殿下,利滚利算来已经快超过九位数了。

  瞧着领主大人满脸吃了苍蝇的恶心表情,其他人都不禁哈哈大笑,不过这里面却有个十分特例独行的人,那就是混血兽人帖瑞克。

  “怎么了?你在想些什么?难道是有什么心事吗?”西格弗里德骑士策马行至对方身旁,言语中充满了打趣的味道:“哦!我明白了!你该不会是想娶老婆了吧?”

  这句话说得非常清晰,顿时吸引了众人都注意,他们都顺着混血兽人的目光向远处田野里望去,只见几个并不俊俏的少女正聚在那朝他们指指点点,还会时不时娇羞的低下头。

  帖瑞克闻言尴尬的咧了咧嘴,旋即怅然若失的说道:“我以前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当了兵更是几个月都不回家,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这种人?”

  对方的话勾起了众人内心的共鸣,艾达脸上同样露出几分黯然,自己老婆刚刚怀孕几个月,他就不得不跟着领主大人驰骋疆场,到如今连孩子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他真怕哪天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而妻子还在痴痴地傻等。

  混血兽人说道这不禁顿了顿,然后又自嘲的摇了摇头:“况且就算心中有了喜欢的姑娘,我也不忍心祸害人家,这常年在家里守候着,日思夜盼、胆战心惊,就怕等回来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军队里送坏消息的传令兵,那样的场景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你……不会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吧?”瞧着对方脸上那略显浑噩的模样,西格弗里德脸上的戏谑立即收敛了许多,眼神里隐隐的带着几丝歉意。

  帖瑞克并没有作出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田埂中,那里倒也有几位身材高挑、模样秀丽的少女,她们不停的交头接耳,还隐隐传来嘻笑逗闹的声音。

  混血兽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之中闪过微不可查的痛楚,随即低声自嘲道:“我当初冒险的时候的确遇见过心仪的女孩,如果不是经此大难,恐怕这会儿孩子都满地爬了吧!”

  “哦?哈哈!原来如此!”穆锁闻言当即大笑,然后拍着对肩膀安慰道:“行了!别做这副娘们的样子,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中将司令官,让手底下人看去了多没面子,等回头打完了仗,直接把那个姑娘娶回来不就行了?到时候我们给你风风光光的办场婚礼!”

  他本以为这些话能安抚下傻大个,但是却见对方神色漠然的摇了摇头:“算啦!不用啦!当时她就已经和人订了亲,想必现在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众人无言,亚雷望着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汉子,现在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安慰对方,只是在暗地里叹了口气。

  提起这些事情,西格弗里德骑士的神色也不禁有些失落,他微微叹了口气,最终有些好笑的说道:“如果能不打仗就好了。”

  不打仗吗?众人听到这话都忽然怔住了,紧接着都互相对视的大笑起来,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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